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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怎么会。”云慎立时醒转,笑了,终于别开脸,似乎只?当她在拙劣地?岔开话题,但随即又在下一瞬反应过来,抓着那外袍的手指颤了颤,终是攥得更?紧了。

剑上血痕、眼中血丝——

被他忘在脑后许久的血契。

“我?的剑上,就这儿——”陈澍指着手上的树枝,大概是树枝分岔的地方,冲对面的人比划道,“——这儿有一抹血色,因为我是用血醒的剑,换言之,这就?是我?的血。”

“你?的……血?”对面的人说到最后一个字,诧异地把声调上扬,又迟疑地缓缓落下,似乎正等着陈澍告诉他这不过是句玩笑。

“是啊。”陈澍道,疑惑地皱着眉头,歪了歪头,问,“你?不是说你?见过被劫来的剑么?难不成找错了?”

几人约定好接头的地方在一处茶馆,许是这昉城人并不喜好喝茶,因?此来往的人不算多,哪怕是午后了,一天之内日头最盛,理应有不少人进来避暑的时刻,这小小的茶馆中,仍是只有两三个客人。

头顶油布一撑,那晚秋的风一吹,裹挟着蒸发的水汽,这几个茶馆正中的桌子,几乎称得上是凉爽。

陈澍和那“钟孝”的人脉单独坐在一桌,在最角落里?,另几人则拾了个稍大的圆桌坐,就?在陈澍身?后。

她?问完这个问题时,身?后几人虽未出声,却也都不约而同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没有没有,就?是这样的。”那人脉讪笑道,“大侠放宽心,那剑我?是见过的,方才不过是想验证一下,毕竟匆忙之间,我?也不一定能保证就?是看清楚了无误。”

在昉城的第三日,在两天一夜的游览之后,那“钟孝”终于联系上了与他相熟的人脉。此人,据说在恶人谷内小有地位,也是半个什么护法,若放到寻常兵士里?,多少也是个能使唤人的牙门将,但等面对面见了陈澍,也不知为何,却是低眉顺眼,不等她?提,便主动把那剑的事情合盘托出了。

且说这剑,的确是恶人谷中一个小喽啰劫来的,被劫的是淯水之上的一个船家,只是那原本执剑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手?中握有宝剑,却能被区区恶人谷的小喽啰所劫,在那劫船时的一片混乱之中,就?不太好分辨了。

劫来当日,这宝剑还过了一遍这位护法的手?,最终也是经由他,再往上递,进献给恶人谷那头领的。

此人这么细致地同陈澍解释了一遍,再把那剑上的细节一对,除了他险些把那抹血痕指错了地方,还是又抬眼,越过陈澍肩头,又仔细地想了一番才指对陈澍方才指过一次的地方,旁的,什么重几何,长几尺,都是能一一对上的,分毫不差。

哪怕直到最后,这人还是明显不曾相信陈澍这“以血醒剑”的说法,但好歹他那恭顺的态度一直维持到最后,也不曾出言质疑,末了,问了最关键的那一个问。

“这位姑娘,剑如今既已到了我?们主上的手?中,你?打算如何去取呢?”

“这……”陈澍回头看那何誉云慎,满脸都写着“这是能说的么”,而那二?人之中,只见云慎侧过脸,默默地品茶,何誉倒是瞧着她?呢,又憨厚地一笑,可是什么也没说,陈澍只好寞然回头,小心翼翼地道,“我?拿钱买,总可以罢?”

“我?们主上,坐拥整个淯北,不说旁的,就?说这昉城,也足以抵千金、抵万金。若是要拿钱来买,姑娘可要想好了。”

“这……”陈澍一时语塞,又笨拙地回头去问何誉,“我?还剩多少钱?”

“约合六百二?十三两银子。”何誉不假思?索,压低声音答道。

只是毕竟这一个茶馆也就?这几个人坐着,他虽压低了声音,也没有什么用,那清晰到把零头都说清楚的数字还是被这一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然,没人道破,一片平静,陈澍又转过头去,酝酿着开口。

下山这么多日,陈澍也对这山下钱值几何有了数,得了这句话?,知晓自己肯定是拿不出“千金”、“万金”,摸了摸鼻子,又干脆地换了个截然相反的策略。

“那这位‘主上’还真?是富得流油。”她?先是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句,又问,“既然坐拥整个淯北,又何愁金银珠宝,刀枪铁器的呢,是也不是?这剑原本就?是我?所铸的,其上还印了我?的名号,若是你?们‘主上’这也不情愿通融的话?,那也实在太过吝啬了。”

这话?一出,陈澍面前?这位“护法”的眼神?便飘忽起来,时而打量着陈澍,时而望向?陈澍身?后坐着品茶的那几人,似乎被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吓没了魂,生怕被他们听见一样。

只是陈澍何曾怕过这些,更是不懂,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话?说完了,头一歪,等着此人回话?呢,便见这人胡乱用桌上的干净葛巾擦了擦额头新?淌下的汗珠,轻压下那心绪,道:“并非我?主上吝啬,这也正是我?要同姑娘说的……需知我?主上确实在这昉城是说一不二?,地位尊崇,我?此问,也并非是为难姑娘……”

“咳咳咳,”陈澍一手?握拳,掩饰地捂了捂嘴,急忙摆手?,道,“我?不是说你?为难我?,我?也不怕……我?也不担心你?们主上为难我?,毕竟我?多少还是那论剑……哦,我?沈澍还多少还是会一些功夫的。”

“我?知晓姑娘会功夫。”那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陈澍,或是陈澍背后的那几人,道,“但是我?主上也是”

“好。”陈澍道,人畜无害地眨眨眼,“我?……我?肯定不主动去揍你?们主上!那,依你?之见,我?又该如何取求回我?的剑呢?”

“这便是我?一直想同姑娘说的了,”那人也清了清喉咙,把背又挺直了,声调很是刻意地拉高,朗声道,

“我?恶人谷的主上,为人向?来和蔼可亲,待下有方,姑娘若是心诚,尽管向?他提,主上处事一向?讲理,只要是和和气气去问,必定会把剑交还给姑娘的。”

话?音落下,这小小茶铺上的声响也似乎沉了下来。

霎时间,不论是角落里?的那个小桌,还是稍远处的大桌,都无人出声,只听见那顶头油布被风刮动,发出似是讥笑嘲讽一般的怪响,时断时续。

甚至连云慎慢悠悠品茶的动作都顿住了,纤长手?指捞着那陶碗,僵了好一会,才又循着原来的方向?继续晃起碗中的粗茶来。但他至少面上沉稳,神?情也不曾改,应玮就?不比他的自若了,还没听完,下巴便张到了脖子,那嘴巴长得如此之大,完全可以活吞一个,不,两个小些的鸡蛋。好在他还记着噤声,不过是一面惊讶地张大嘴巴,一面夸张地把视线挪回身?边的悬琴,在桌下,看不见的地方,疯狂踹那悬琴的小腿。

若不是此话?确实引人震惊,他这反应,也多少逃不开报复前?两日悬琴踢他之事的嫌疑。

陈澍同样被惊住了,她?倒不至于像应玮那样面上不遮掩,只是微微张着嘴,然后整个脖子缓缓扭回来,又看回另一桌上的云慎与何誉。

这回,二?人连眼神?也不曾给她?了,反倒是那个随他们一起来的憨厚店家,叫“钟孝”的,面带笑意地冲着她?点了点头,显然是真?信了这人的说法。

她?于是一噎,大庭广众,身?后又有那护法在看着,她?又不好意思?真?提点那店家不要什么都信,何况这儿还有一个等着她?答话?的呢,只好悻悻转回身?来,答了句“那真?是好”。只是陈澍这人,向?来藏不住话?,末了,见那人点点头,似乎打算起身?走人了,她?又没忍住,开口确认道:

“你?……真?的是恶人谷的人么?”

这下僵硬的换成了对面那人,四下俱寂,陈澍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不识时务的“噗嗤”笑声。

是那个“钟孝”。

——

不管怎样,此事也算是商定了,回程的路上,那店家才说已然空出来一间房了,于是当天傍晚,何誉便收拾去了另一件准备好的上房。

夜里?,云慎这间房就?只剩他一人。

陈澍倒确实担心过他,毕竟这五个同行人中,只有他一个,瞧着瘦弱,又不会武,因?此来瞧过一遍,甚至说若有事记得呼救,被云慎笑着又给请回去了。

不过一会,那门又被人敲响,只是这番不等云慎起身?去开门,那门锁转了转,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夜里?看不清走廊,但云慎面上却全然没有惧色,似是早便料到了这个访客一般,起身?,默然朝门外一揖,神?情温和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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