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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果然,那从混沌的黑暗中迎面而来的,并不是什么武器或是杀意——

“……前?两日,就?在这房间里?,我?可是瞧见了。”一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终于踏入月光之下,瞧得清五官了,不是那店主又是谁,此刻他面上仍是忠厚至极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勾起,那露出的犬牙闪过一瞬的寒光,“你?……得偿所愿了么?”

“不知尊驾所谓‘得偿所愿’又是指的什么。”云慎面色不改,只沉声道。

“当然是——”萧忠大咧咧地在云慎面前?坐下,举起手?来,捏出两根拇指,左右相对,又慢慢地往正中央凑,越接近,越刻意地把动作放缓,于是那云慎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在了这相靠近的手?指之上,好一阵,那时间并不久,只是因?为这沉闷的一隅,没人吱声,恍若是透不过气了,越发难捱,才显得漫长——

那两边的指头终于贴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爆响。

云慎的目光登时闪了闪,他又抬起头来,只见片刻前?还满脸笃厚的萧忠,此刻已然笑得很是猖狂了——方才那指头“发出”的声音,分明是他趁着云慎不备,使来吓唬人的雕虫小技。

“不曾。”云慎语调未变,似乎也不曾动怒,只简单地答了两个字。

“真?没有?”萧忠夸张地又把手?缠到一起,甚至刻意把手?臂再抬高了一点,教云慎的余光也能清楚看见他那指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穿插而过的场景,“你?们这些儒生,实在是迂腐至极,不会把握机会……”话?未说完,他就?又露出一副真?心可怜的神?情,啧啧叹道。

这头萧忠是花样百出,云慎在那头却是静静地看着,那神?情实是淡漠,以至于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等萧忠那话?音一落,他连眼神?都不曾分给萧忠刻意摆出来的手?,只短促而敷衍地点点头,笑了笑,轻飘飘地道:“在下若是迂腐,怎么还会设此局呢?我?所谋求的事情既然这样卑鄙,就?更不会在乎这一时的亲近了。在下能否把握住机会,还要看尊驾那边的进展——

“敢问尊驾,那把带着血痕的假剑,可做好了么?”

许是这一夜的月色清冷,盖住了那些未知阴影中的魑魅魍魉,因此这一间房中那?些密谋,甚至不曾传出?窗来,传到这朗朗月光之下。

何誉的新房间,就在?云慎那房间的正上方。

陈澍此刻正在?何誉房中,不过一层楼之隔,就连萧忠那声刻意的“彭”都?听不见了,如此寂静的夜里,灯花在?带着一丝寒意的夜中爆响的声音似乎也能听得分明。陈澍拿着这灯烛,上上下下地帮何誉把这间屋子检查了一遍。

自?从到了这昉城,尤其是在?几人逛过这城中之后,陈澍自觉地扛起了那“护卫”的责任,毕竟这剑是她要寻的,另外两位琴心崖的不说,至少何誉、云慎都是陪她而来。

亲历生死?之后,她才知道凡人竟是这样脆弱的,因而就算再迟钝,在?这方面,也想尽力做到万全?。

从云慎的房间一出?来,她就又逛到了何誉的房间之中。

何誉不过带了个小包袱,一切从简,从云慎房中搬出?来不费工夫,住进这间新房间自?然也不费工夫。只是见陈澍要来检查,二?人不必细说,也很有默契地一同查过了房间各处角落。

此行几人,待在?这城中越久,对?这座城的印象也越发诡谲。

除去了进城之后,最初看见的那?些混沌景象,便离他们越来越远。自?从踏入这间客栈,那?外间怙势凌弱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如同冬日?的初雪一样,被覆盖在?了坚冰之下。他们随着那?店家出?行的每一回,每一日?,这城中,不论是素日?盛气凌人的恶匪,还是横行霸道的小喽啰,再见面时,对?他们都?客气有余,恭敬无?比。

被这高而深的暗色城墙所压着的那?些平头百姓,则是避得更小心谨慎,几乎隐入一堵堵破旧灰墙,或是一户户屋檐之下,若不是仔细去瞧,根本瞧不见这些不起眼的身影。

起先,或许还会有人觉得这是进了城,到了繁华的地方,因而才会与刚进城时的景象相距甚大。但慢慢地,去了城墙根,同那?些不熟练的店小二?们交谈几句,便能发觉其中的蹊跷——其中甚至有一两人,进城当日?,就在?那?城门口,陈澍与何誉还亲眼见过他横行街市,如此只隔不过两日?的时间,便浑似换了个人,面对?着他们这一行人,虽然不曾交谈,却也是礼让而过,神情温和。

这一对?比,连陈澍也意识到了不对?。

白日?里,在?外面,她也学会了缄口不言,但此时,这房间里只剩她和何誉,只见她把那?烛台又放回到窗边小桌上,道:

“我?也觉得这城中有鬼。”

此处的“也”,自?然是指的何誉昨夜同云慎说的那?番话。

何誉没有当即答话,而是贴心地又把小板凳搬给陈澍,等她坐下,才开口,循循善诱:“怎么,你也发觉了那?街边、店里的其他游人有些奇怪?”

“倒也不全?然是。”陈澍道,又把手撑在?了膝盖两侧,整个身体往前倾,朝何誉这边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这才到过几个城,此前,再怎么觉得奇怪,也不过是心里暗自?奇怪,想着或许是我?见识不多,或许真的有这样的城邑。但今日?在?那?茶馆中,有一人,就坐在?另一头,就是那?遮阳油布最临近街口的位置,身着青袍,头戴纶巾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何誉想了想,问,“但我?不记得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甚至比起前几日?的其他人,这一个还行事更妥帖,更不惹眼一些。”

“他行事是不惹眼了,可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后颈?就脖子下面,被衣襟盖住的那?个地方,露出?了一个印记的一角——”

何誉猛地明白过来,一拍桌面,又往门外一看,确认走?廊处仍是静悄悄的,方道:“——我?好似有些印象了,难不成就和那?”

“不错。”陈澍道,“虽然只露出?了一角,但是这形状,我?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那?被刘茂所发现的那?死?于大水中囚犯身上的那?个,也就是你说的……”

二?人默了一阵,灯烛的油似乎并不好,就算窗户关?了,没有夜风,那?烛火也明灭地摇曳着,有一瞬似乎马上便要熄灭了,可下一瞬,那?火又极旺盛地炽了起来,仿佛要将那?烛台也吞没了。

明亮的烛光照亮了窗棂,也照亮了小桌上的木纹,那?斑驳的阴影甚至让这些纹理变得明暗相间,越发清晰,反而是床榻,干净得一缕灰尘也看不见,被火光染上了淡淡明黄。

陈澍的脸也陷在?这样的明光之中,双眼映出?那?烛火,于是原本灵动圆眼睛也越发熠熠,就像真有那?么一团火,被这小小的烛火而燃起了,越烧越旺,越烧越盛大。

“我?觉得……果然是这些恶人谷之人在?背后谋划着什么。”陈澍说。

她的面上没有丝毫不虞,而是一种山间猛禽看见猎物时的天然兴味。

——

次日?,那?护法不知又去忙什么了,总之又是半日?没了音讯。不过这次,没了音讯的不止有那?护法,还有这位神秘的店家。

与之相反的,是昉城不同于前几日?的热闹。

说热闹也不全?然准确,因为城中是并不热闹的。

这日?他们在?楼下一聚,没找见那?店家,悬琴和何誉还准备再等,云慎下楼时,却仿佛早已知道了,把长袖一揣,引着他们往店外走?。

众人皆是一愣,只有陈澍什么也没想,先跟了上去,凑到他跟前,问:“怎么,今日?是你带我?们去闲逛?”

云慎看着她,并不说话,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回头,问那?其余几人:“虽说这剑是商议好了,但你们若有想去的地方,我?也能带着去看一眼。毕竟我?早来几日?,哪怕当不成向导,随便引引路,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几日?那?店家不都?带我?们去瞧过了,逛过了么?”应玮道,大抵是因为陈澍与那?恶人谷中人商议过了,他显得意兴阑珊,只问,“昉城就这么大,还能有什么可以看的地方?”

“昉城或许没有。”云慎停住脚步,伸手,往日?出?的斜方一指,道,“但除了昉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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