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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他刻意地把那?话拉长?,再一扬头,陈澍旋即大怖,等她急忙回?头看时,果然,身后二人?已被这些恶人?谷中的匪徒捉住,那?明晃晃的大刀都已架在?了二人?的脖子上,再过一寸,再过一分,便要教他们血溅当场!

二人?之中,“钟孝”满面的惧色,猛烈地挣扎起来,甚至出声来唤陈澍,求她相救。

可云慎却不曾出声,甚至不曾躲避这可怖的刀尖,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澍,似乎有什么未竟的话要脱口而出,只是又克制住了。

陈澍同他对视时,为这目光所震,一愣,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恨不得自己?原先再多学一些,能辨别这眼神中所包含的含义,而不是像此刻一样,怔怔地在?众人?中和云慎对视,眼看着他那?神情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根本读不出什么来——

这片刻的对视中,陈澍不自觉地一动身,要朝着云慎那?方向迈步,然而她的步还?不曾迈出去,便见那?挟持着云慎的人?把刀一别,活活用刀背把云慎的下巴给扛起来,也?因而切断了二人?相接的目光。

一旁那?“钟孝”甚至还?在?求救着,放在?这样的场景,甚至称得上有些煞风景了——

陈澍直着背,默然把脚步收了回?来,回?神怒视那?光头,道:“你又要做甚,不如明白说了,别平白拿这些无辜的人?作筏子!”

“好!有气魄!”那?光头抚掌大笑,道,“可惜今日你是在?恶人?谷,不然我还?真?要被你这通‘正道’给绕进去了——世间事,无不是能者居之,你既无法护得身边人?周全?,又怎么敢来闯我们恶人?谷呢?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你!”陈澍目眦欲裂,又上前几?步,拿手指着那?光头,想骂些什么,但又投鼠忌器,何况她本就不擅言辞,一时间竟找不出该怎么骂的话了,举着的手指了又指,最终只能泄愤似地一甩,收了回?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甫下山,被一个区区小贩为难的那?日,只恨声道,

“你不必这样拿歪理驳我!是非曲直,我自己?心中有杆秤,就不必你来分辨清楚了!我只问你,这样倾巢而出,费这么多人?马,总不至于?是为了奚落我一番吧?不如干脆些,告诉我,你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那?光头越发得意,甚至又慢悠悠地坐回?了堂上的座位上,冷声道:“为的什么?当然是为了救你于?迷途,这世事倒悬,那?些武林人?士、官差,甚至是朝廷的兵马,无一不想染指这昉城……这昉城每一个牲口,每一处砖瓦,都是我恶人?谷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本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竟然有人?想要闯进我辈辛苦经营几?世的地盘,要把那?些什么世俗礼教强加于?我等,破坏我等无拘无束的日子,你说这在?不在?理?你说我等该不该反击?!”

“……要我帮你们去迫害那?些为生民奔走的好人??”陈澍“呸”了一声,道,“你休想!”

“我已然想了。”那?光头一顿,伸出手一招,于?是陈澍猛然回?头,看见那?二人?被粗暴地押了下去,她心里一悚,真?正没?了底,再回?头时,便听见这人?接着道,“不仅想了,我手中还?有两条命来容许我慢慢想,你呢?”

“你!”

“我劝你也?好好想想吧,人?命可只有一回?。”光头冲她一笑,接着,从她身侧走出这小阁楼,也?扬长?而去。

那几个劫持云慎与“钟孝”的人,拉着?他?们走出了小阁楼,一出陈澍的视线,便急忙把?手中武器放下来,躬下身,恭敬地连连告罪。

而那“钟孝”,面?上还带着方才挣扎时落出来的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此刻已然换了一副面孔,嬉皮笑脸地?摆摆手,只?这一个动作,那些混混便噤了声,一口?大气也不敢喘地?下去了。

二人拾阶而下,慢悠悠地?走到底层,也正是这小阁楼连接那一汪清澈池水的一层。云慎默然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那“钟孝”则是时不时回头,直到等到那在顶楼扬长而去的光头也跟着?下到底层来,拐进同他们一个方向的廊下,同?样融入黑暗之中。

那光头走近了,也半跪下行礼,道:“主上。”

“她可信了?”“钟孝”,或者应当说?是萧忠,兴致勃勃地?问。

听了这话,云慎不知望着?虚空中何处的眼神终于凝实,一同?望向那前来禀报的光头。萧忠用眼角觑他?一眼,心下有了成算,也哼笑一声,转身看向那光头,催道:“有话说?话,不必担心这书生?——这出戏,本就是他?编排的。”

“……她信了。”那光头道,似乎也是为云慎的城府所?惊,没忍住抬头,打量了他?一眼。

然而这一片暗色之中,又能打量出什么?只?能瞧见云慎那瘦长的身影,长发被简单束起,姿态端正,棱角并不分明,只?是因为细瘦而显得笔直。

一副拘谨沉稳的书生?样,同?那堂中所?见,没有什么分别。

云慎自是并未注意到此人的神情,这三个字一出,他?便敛了眼睑,那本就深邃的眸子里更是黑得仿佛比夜空还平静。他?只?浅浅地?呼出了一口?气,情态自如,并未有其他?反应,问:“还有呢?”

“什么还有?”那光头茫然问。

“你?走出来的时候,她的情绪怎样?”云慎问。

“很生?气?”光头约是全然不曾注意,这一问,愣了半晌,才又答,“只?是呆在原地?,我走的时候,这姑娘一直瞪着?我。”

“那你?们最?好传话给跟着?她的人,小心伺候着?。”云慎终于扯出点笑意来,低声道,“别到时候外?头的兵马还没打进来,她就先把?这谷内毁了个七七八八——她生?起气来,可不是你?们凡人能消受的。”

那光头又是一怔,大抵是觉得云慎危言耸听,哪怕在阴影中,那眼神也非常明显地?往萧忠这一侧飘了飘,分明是要瞧萧忠的眼色才敢回话。但萧忠此时却?一眼也没瞧他?,只?瘪着?嘴,盯着?云慎,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末了,似乎才恍然发觉那光头正在等着?他?示下。

“好生?伺候着?吧!”萧忠也道,却?不是担心云慎所?提的问题,而是语焉不详地?说?了句,“危在担夕,也没个数,能早一刻招揽她,那还是早一刻为妙。”

光头听了,沉默地?一拱手,正要撤出这座小阁楼,便见那上方有火光打下,三人俱是一静,在阴影中,默默地?看着?陈澍从楼上走下。

这里本是极隐蔽的廊下,又是深夜,没了灯火,根本瞧不见其中的人影,可不知为何,三人仍是屏住了呼吸,看着?陈澍举着?那明灭的烛火,脸色紧绷地?随着?指引的人走下小阁楼。

云慎的手指终于又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衣袖,仿佛是在克制着?什么,但他?那神情被黑暗所?淹没,分明一点也不需要克制。萧忠看到一半,便分出视线来瞧云慎究竟是何反应,果真什么也没瞧到,只?是他?反而越发起了兴致,低声问:“我看这妮子心里头分明是有你?的,方才被捉,我喊了那么多声,她瞧也不瞧,只?顾着?看你?,你?同?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

“她还没走。”云慎淡然道。

“不正是没走,才要问的么?”萧忠说?,那眼中所?放的光,几乎像一道利刃一样刺来,“你?就算满腹的坏水,看着?她的背影,总也能说?回真心话吧?”

“……我同?阁下,说?的也都是真心话。”

“你?觉得我会信么?”萧忠一笑,伸手一拽云慎,几乎把?他?推到不被这外?廊所?挡住的月光之下,低声问,“来,看着?她,想像一下她终于明白是你?给她设下的局,让她泥足深陷……她伤心地?看着?你?……”

云慎那神色终于一动,不过不是生?气,大抵也不是如萧忠所?愿的脆弱,而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坚定,反倒因这句话而更下了决心似的,凛声道:“——说?明阁下还不够了解她。陈澍此人,天?性不受拘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她,物件没有,感情自然也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受累大费周章,设此局。”

言语间,陈澍正下到最?后一级台阶,从众人的面?前走过。他?们的确不必担心被发觉,尤其是陈澍,这从廊前过时,她连眼神都不曾分给这临近池塘的曲廊一眼。

其实月光迢迢,虽然并不明亮,但这澹澹的水波也照映着?那微光,最?终落在三人的脚边,仿佛那池中湿意氤氲而上,打湿了云慎的一角衣袍一般。

若陈澍转头一看,是能瞧见那被萧忠推至池边的那个身影,也定能辨认出这身影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

但她没有。原先兴奋地?左顾右盼的性子终究沉静了一回,却?是在这样的时刻。

那被高高束起的长发,有如一阵风,随着?她的脚步一掠而过,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廊下三人尔虞我诈的心思。

云慎话音落下,俄顷,那萧忠默不作声地?松了手,似是触动,又似是单纯腻了,转头扬起手一甩,拍在那光头后脑勺上,呵斥道:“在等什么,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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