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_只有你在乎而已
时间刹那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像电影里夸张的慢镜头,每一帧情绪都被定格。
高楼边缘狂风肆nve,把张持语冷静异常的话切得七零八落,「祢敢跳,祢的灵魂就永远别想再见到祢妈。」
这是为了母亲遗物化作厉鬼的祂,此刻唯一在乎的弱点。
听见这句话,冤鬼上身的简旻辰似乎有一瞬清醒,x前的护身符在空中被风吹得翻飞,护佑他的意识载浮载沉,试着和鬼魂争夺身t的主导权。
张持语眼神随护身符飘动,继续冷静开口:「祢附在简旻辰身上有什麽好处?不如继续纠缠害si祢的人,让他多感受一点祢的痛苦。」
冤鬼张大嘴咆哮,猛然ch0u离。
黑暗坠下遮住所有视线,简旻辰骤然脱力倒落。张持语扑过去及时抓住他,但力道太急,跌落的简旻辰额头重重嗑在磁砖上,无知无觉地滚落在地。
张持语冲上前,好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这样抱着短暂失去意识的简旻辰,四周的风穿过空荡荡的待拆房屋,声音如泣如诉。
鲜红一点一滴落在他手背上,但简旻辰额头上的伤不出几秒,就开始缓缓癒合了。
好一会後简旻辰终於睁眼,含含糊糊地问,「嗯我昏多久了?」
「没多久,」张持语轻轻顺了顺他浏海,语调压抑,「抱歉,是我太大意,没有先将法器拿在手上,才会害你被附身。」
「是我太容易被影响。」简旻辰低声道,刚被上身的疲倦感几乎又要淹没意识,「我想再睡一下,等等再继续」
话都还没说完,他就靠在张持语x前再次睡着。
这麽脆弱、这麽无所防备。这样的人,要怎麽站在黑暗之前,对抗那些叵测的人与鬼呢?
张持语望着他的睡颜,表情闪过一丝决绝,拿起手机拨打。
电话那头很快接起,是成熟的nv声:「稀客,怎麽会打来呢?」
「偷了钻石项链的男人也是项小姐你的客人吧?我想提个合作,我来帮项小姐当助手除掉那个鬼魂。」
那头的nv声大笑起来:「为什麽呢,你跟简家人如果要跟我抢生意,自己处理不就好了。」
张持语的语调客套疏离,「简家少主有些东西不会碰,所以由我来做,我一个人力量有限,和你合作会更万无一失。同样的,这次的鬼很凶,有我帮忙,项小姐会更得心应手吧?」
「好吧,反正我钱也拿了,你帮我也是我赚到。不过我的原则一向是斩草除根才够乾净,我不给那个鬼魂忏悔的机会,会让他魂飞魄散不得轮回,这样也没关系吗?」
张持语轻轻擦掉指尖乾涸的血渍,望着简旻辰昏睡中依然不宁静的脸庞,「嗯,没关系。」
简旻辰休养一晚後就恢复jg神,但张持语总用各种理由让他再多休息,先不考虑任务。他虽然感到狐疑,但也开心他们两人间有些尴尬的氛围,已经在那晚的谈话、和一起出任务的过程中烟消云散。
几天後,偷盗的客人忽然上门拜访,感谢他们为他解决了问题。
简旻辰躲在墙边偷听,客人笑语连连,「你们和项雪真的很厉害,从那天後我就再也没有看过那个家伙出现了。」
简烽岚应对自如,「那当然,我们收了钱,自然得解决您的问题。放心,我们对屍t做了手脚,那个鬼魂已经彻底消散,不会再去打扰您了。」
简旻辰正想走出去,身後传来声音,「旻,跟我到楼上。」
张持语不由分说把他拖到楼上,一关上门,简旻辰就忍不住满心的挫败,用力推了张持语一把,「你骗我!你私下找项雪一起驱鬼,根本不是我们说好的那样!」
「我不想骗你,我只是想等事情处理好再告诉你的。」
「你根本就是我爸的帮凶!」
「我本来就是你们家的帮手,我必须完成简烽岚的指示。」
简旻辰气得口不择言:「难道简烽岚要你去si,你也要去si吗?」
话一出口他後悔了,张持语脸se大变,半晌,古怪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是,那又怎麽样。」
简旻辰有些害怕,却不肯流露一丝半毫,赌气道:「你没有自己的尊严吗?」
即使眼里波涛汹涌,张持语深x1一口气,仍然保持温柔的口吻,「旻,是你太天真了。除了你,没有人会在意那些。尊严?信念?别闹了,我们不是小孩子在玩扮家家酒。」
轻轻一段话像骤起的海浪,迎面拍得简旻辰头晕目眩。
「只有你在乎而已。」
简旻辰用力眨着眼睛。
没有人懂他那些坚持,他无所谓,但原来连他自认最理解自己的张持语,也是这麽想啊。
觉得他只是任x、不懂事、天真得不谙世故。
连他对他的在乎,也不过是无理取闹。
简旻辰低下头,不想看张持语的表情,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
张持语那句话在他脑中重复播放,像窗外缠绵不停的雨一样,浸sh他无梦的夜晚。
他整晚没睡,只是一遍遍问自己,张持语为什麽不愿和他说真话?是因为不觉得他值得信任吧。
他空有一身能力,却没有办法成为让张持语可以放心相信的人,所以才会这样竭尽所能把他推远、擅自为他做决定。
简旻辰凝视着虚空,即使不刻意动用能力,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仍无声展开,黑暗里暗影层叠,隔着yyan距离,无声窥探。
他握紧护身符,直到躁动的y影逐渐淡去,才想起连这都是张持语给他的,如果没有它,或许他被附身时早就会坠下楼。
生活里快乐的时光、童年珍贵的回忆,还有凶险时保护他安全的符咒,全部源於张持语。
如果没有张持语,简旻辰还能是简旻辰吗?
可是张持语根本不是他的,而是简家的。
既然这样,他也不要再独自沉溺其中了。简旻辰捏紧床单,酸楚又赌气地想着。
他的世界,不要再只有张持语了。
隔天简旻辰早早自己起床吃早餐,张持语下楼时,他已经穿戴整齐,在玄关穿鞋。
张持语站在他背後,先递出和好的橄榄枝,「我载你去学校吧。」
简旻辰没有抬头,张持语以为他没听见,放大音量又说一次。
他依然没有反应,穿好鞋子後就快步走出去,忽然停下脚步。
张持语的脚踏车早已被主人牵出来,静静在门口等候他。
「旻?」
「不用了。」简旻辰捏紧书包的背带,「以後,都不用载我去学校了。」
张持语没有张口挽留,只是静静站在门口,望着简旻辰无视他的凝望越走越远,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那天他们在学校一个字也没有向彼此说。
游泳课上,简旻辰发泄情绪似地埋头苦游,来回几趟後才靠在池壁摘下泳镜休息。
他起初没有意识到,等他发觉,他的目光已经隔着整座泳池的距离,不由自主落在张持语身上。
有些情感需要隔着距离才能看清,b如当张持语不在他身边,简旻辰才会发现张持语的存在像太yan,他的心思被引力拉扯,只能随着张持语转动。
此刻,这颗太yan身边,还有其他小行星开开心心围绕着。
从前他们形影不离,很少和其他同学交谈,张持语总是得花些心思在他身上,确认他安全无虞。现在分开行动,张持语像是卸下重担,很自然地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有说有笑,看起来都快要变成好朋友了。
简旻辰吃味地盯着,看得太专注没顾上掩饰,张持语的目光突然转向他,两人视线相触,他本来想移开,却又不甘示弱。
张持语见他没有转开,示好地扬起唇,笑容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宁可张持语好好和他找吵一架,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好像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深x1一口气,把泳镜拉下,再次潜入水中,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宁静的水面下,简旻辰踢腿前行,眼前的水道迎面而来一个身影,吓了他一大跳,正想避开时,张持语拨开水流的手伸向前,轻轻扣上他的指尖。
没有戴泳镜的眼睛闪闪发亮,张持语清秀的脸上是他最喜欢、但很少很少出现的那种笑,有点宠溺的纵容,又有点调皮的开心。
水声隔绝听觉,在唯有光影和水纹浮动的世界,简旻辰几乎要坠进他眼里的那片海。
张持语抓着他向上浮出水面,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哑声道:「消气了没有?」
「没有。」他快要被那片海溺si了,「我讨厌你,张持语。」
「嗯,你讨厌我没关系,」张持语用指腹帮他擦去眼角的水珠,「但我还是会在你身边。」
简旻辰心一软,撇过头。
「对了,我今天放学後要去别的地方,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
简旻辰马上回嘴,张持语r0u一把他头顶,正要游开时,他忍不住又追问:「你要去哪里?」
话出口他就後悔了,多问这一句显得他好像很在乎张持语去哪里一样,嘴y地补上一句:「算了,不用跟我说。」
张持语愣了下,很快对他g起唇,依然是那种拿他没辙的无奈模样,转身游走。
简旻辰郁闷地一头栽进泳池里,刚刚那一幕却在他眼里深深铭刻。
yan光从游泳池的气窗透下,波纹粼粼流过墙壁,最後金h灿烂栖息在张持语凝着水珠的睫毛,好像所有美好都被上天赐予他身上。
那时简旻辰并不知道,一直到很久以後,他都还小心翼翼记得那一刻——张持语逆着光对他笑时、满眼都只有他的样子。
放学时张持语果然没有等他,自己先离开了。简旻辰偷偷目送他,心里的好奇心越来越膨胀,他们从小的交友圈高度重叠,张持语见谁都会带着他,这次要自己悄悄去哪里呢?
该不会交nv朋友了吧?
这个思绪一闪过,简旻辰就下意识皱起眉,虽然找不到其他可疑的线索,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张持语交nv朋友关他什麽事吗?
简旻辰独自搭公车回家,y暗的纠结在心底蠢蠢yu动。
张持语不是他的所有物,他也还弄不清对他混杂的感情,如果只因为张持语不单单陪在他一人身边而生气,张持语只会更觉得他孩子气吧。
胡思乱想中,简旻辰习以为常地穿过窃窃私语的灵t身边,赶在最後的天光消逝前回到家。
简烽岚在客厅讲电话,听对谈显然又是另个客人,简旻辰不想被叫去,加快脚步往楼梯走,却还是被挂断通讯的简烽岚喊住了。
他不情愿地停下来,简烽岚淡淡说:「有个委托要帮忙净化家族空置的土地,你假日找个时间去。」
简旻辰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简烽岚又说下去:「张持语脸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不想要他再受伤吧。」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爸爸,简烽岚熟悉的脸孔此刻变得无b陌生,「放心,我绝对不会处罚你,你若还是不想做,他就会代替你承担。」
「爸!」
但简烽岚没想听他说话,「你自己好好想想。」
简旻辰没有办法,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忽然,失控的恐惧窜遍全身。
会不会张持语其实是被叫去做什麽事?还是又被处罚了、而他却不知道?
他猛然站起,原地转了两圈,下定决心。
他去看看就走,如果张持语真的是去约会,即使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他也会悄悄离开。
简旻辰翻开手机相簿,随意一翻,是有天他坐他的脚踏车放学时,偷偷拍下的张持语背影。
他盯着照片,似乎感受得到那天落在他们背上的yan光,紧接着向前一倾,再次睁眼时,已是云雾缭绕的漫漫长路。
他向前走,尽头光亮所在,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客厅,张持语端正坐着,和对面的nv人说话。
不是什麽nv朋友。
他一踏入客厅,本该不会有任何人察觉,nv人却抬起头,若有似无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亲眼见过她,但所知者中,能在他刻意隐蔽时察觉他存在的,理当只有一个人。
恶名昭彰的项雪。
等着等着,简旻辰困得又一次靠着房门睡着,等待的对象回来时也毫无知觉。
张持语本想直接推醒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又迟疑地收回,半跪下来,目光沿着睡颜的轮廓一寸寸描过去。
简旻辰圆嘟嘟的脸颊冲淡了五官俊美的锐气,闭合的浓睫乖巧敛着,显得特别稚neng可ai,只是眉头紧拧,像坠在什麽不祥的梦境里。
太脆弱,太天真,太在乎一点也不重要的人。张持语默默想着,如果此刻他离开,简旻辰如何能在这个人与鬼都张狂的世界存活?
睡着的人轻哼一声,睫毛轻眨,在张持语闪避之前,简旻辰骤然睁眼,和他四目相交。
他当机立断想起身退开,简旻辰还没睡醒的脑子却b他反应更快,抬高手,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环住了张持语的腰。
「不要走。」
张持语浑身一僵。
无数想法在脑中台风过境般扫过,项雪和简烽岚的脸交错而过,风雨凌乱後,剩下一片空茫。他能拿他如何?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每一次只要简旻辰撒娇,他就拿他没辄。
张持语轻轻覆上简旻辰锁在腰上的手,掌心滚烫,「你偷偷去找我了?」
「我不会恨你。」简旻辰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茫然仰望的大眼睛里尽是迫切,「项雪说的不是真的,我永远、永远不会恨你,所以留下来,好不好?」
他好想听张持语回答他他不会离开,会一直待在他身边保护他,可是张持语只是这样沉默地覆着他的手,表情隐没在背光的黑影里。
「持语。」
被他哽咽叫出名字的这一瞬间,张持语猛然俯下身,yan光的味道铺天盖地将两人裹进去。环住後脑勺的手0到简旻辰细软的发,丝丝穿过指缝,另一手沿着刚刚锁在腰上的手握紧,十指胡乱扣住简旻辰。
他抱得这麽用力,简旻辰心底翻涌的情意汹涌得四溢,越过理智的防波堤,在纠缠的手指间意会到了这份情感早已超越友情,更为y暗也更为执着。
他要的不只是细水长流的陪伴,而是熔岩一样热烈致命的侵略与独占。
张持语的声音响在他头顶,伴随x腔的共鸣,沉沉传进耳里,「嗯,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他可不可以解读成持语是因爲对他也有同样的心意,才会愿意一直留在他身边?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我之後、也会努力保护你的。」
他看不见张持语,但能从他震动的肩膀感受到他在笑,「你能保护我?」
言下之意是,拿什麽保护?
「我会回去帮忙家族的事业,这样爸爸就不会再找你麻烦,我还会努力变得更强,不会再仰赖你来救我。」简旻辰越说越小声,「但我会弄清案件,不会再答应那种做坏事的案子。」
张持语失笑,缓缓放开手,简旻辰依恋地攒着他衣摆,「我问最後一个问题,你跟项雪说,你有一个非留下不可的理由,那是什麽?」
他没有说出口的问句是,是不是因为我?
张持语拉着他站起,打开隔壁的房门把他送进房里,看着简旻辰执着的神情,微微一笑,「赶快回去睡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那个理由的。」
「你会和我说吗?」
张持语垂下眼,「嗯,晚安。」
他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里,背靠着门,长吁一口气。
「可是,旻,等到你知道那个理由的那一刻」
你或许,也不会再有机会听我亲口告诉你。
项雪眼神从他眼前滑过,转回张持语身上,「看你瘦了不少,简烽岚那老头没有好好对你吧,持语。」
两人都神态舒缓,显然彼此十分熟悉,简旻辰错愕地看着张持语,什麽时候他和简家的敌人是这种直呼名字的关系了?
张持语不置可否,晃晃玻璃杯里的饮料,「项小姐不是不小心寸移,无数重影层层叠叠,争先恐後涌入眼里,他的太yanx无声痛起来,胃里的作呕感剧烈翻滚。
天空似乎转瞬y沉,酝酿着午後暴烈的大雨。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迫来,简旻辰就着张持语的手站好,重新打量眼前平平无奇的这片地。空地上严格来说并非什麽都没有,一栋半拆的透天厝犹在树林边,另一边则挖了深坑,显然是未来要作为新屋地基的地方。
简旻辰的视线扫过去,清晰感受到j皮疙瘩一点一点冒出。
他好像看到了什麽。
一整排背对着他,低头向深坑凝视的黑影。
当他再转回去,已经什麽也没有了。
张持语的yyan眼不b他强,但也察觉出了不对,「旻,我们今天只是来看看,不要靠近。」
黑影转瞬即逝,但简旻辰彷佛被什麽x1引,迈步向前,被张持语一把抓住。
「旻!」
风从树林边阵阵吹来,雨云来得太快,y影笼罩空地,宛如黑夜。
简旻辰喃喃问出口:「客人是看到了什麽或是听到什麽,才会发现这里不乾净呢。」
张持语点开简烽岚传来的讯息,如实转达:「主人没看到什麽东西,只是每晚都做恶梦,梦到一样的场景。」
「梦到什麽呢?」
张持语望着手机上的描述,轻轻x1一口气。
「梦里有好多张脸贴着他耳边,小小声问他,你看到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