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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乖

 

佩佩则对这话感到另一种奇怪。君士坦丁有作为从者的自觉,他为藤丸立香代写的报告都会给佩佩看过再交出去、最后到达奥尔加玛丽手上。迦勒底三位参与者都知道:君士坦丁堡内是有大炮的,因为后坐力和射程的原因不能用。如果用,要放到城墙上,开了就是地震,自毁城墙。君士坦丁因为缺乏资源,所以事必躬亲,肯定知道雨水对大炮的干扰。

雨水,既然先前有特拉洛克的恩惠,为什么不趁机下一场猛的、直接把最关键的大炮废了?君士坦丁做过很多正确选择,每一次都失败于运气,真正的运气来了,为什么不使用?

以佩佩对君士坦丁的短暂了解,他想到一个可能性,现在还不是说的场合。

帕夏不确定苏丹能否接受,而他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来的,不得不讨价还价。因为宫廷内部的高压让人夜不能寐。

苏丹使用雷霆手段,但奥斯曼帝国很强、仍有扩张的希望,所以君士坦丁将残忍视为一种高风险高回报下的严格纪律,不予置评。

帕夏犹豫一下,说先前海上的失利让海军司令被处死了,高级将领都会因为短暂的失误没命,小官员们更是战战兢兢。

历史上,那位海军司令没死在这个时候,特异点再次产生了差异,君士坦丁又动摇了。听闻他者之灭亡,他会联想到自身的灭亡。但是现实迫使他做出决定,在接受现实、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就暂时不去考虑灭亡。

君士坦丁对帕夏表示对苏丹的裁决无能为力,他可以允许帕夏现在入城暂避。帕夏拒绝留下,谁要放着好好帐篷不睡要被炮打?他带着条件回去了。

君士坦丁依然留在城墙上,等着苏丹的使者回话,他觉得这个条件很有诱惑力,足够让苏丹迅速做出反应——拒绝、发动再一次攻击,或者接受。

“在这里等可能不太行,”藤丸立香说。

“很近啊,帕夏看起来非常紧张,”佩佩眺望白色的帐篷群,“等等吧。”

“你猜猜,我们的老朋友道满怎么没在哈利勒帕夏在的时候出现,来一句,”藤丸立香捏起鼻子,“’嗯嗯嗯嗯嗯,金角湾海底雅座一位’?”

佩佩赶紧把藤丸立香拉到人群之外:“竟然把道满派出去了?”

“他自己去的,当时人多口杂没拦住,算我的……不过,道满可是连异闻带之王都能煽动的,现在没半点消息,那位苏丹的意志一定非常坚定,只能来硬的,”藤丸立香思索着,“特拉洛克出于激情给了机会,但是皇帝好像有什么苦衷……”

佩佩笑了笑,他大概猜到了:“我去推一把。”

佩佩让君士坦丁和他回指挥部去,他们进了帐篷,屏退左右。

“来抱抱,”佩佩张开双臂。

君士坦丁换回初始灵基,钻进佩佩怀里,把脸埋在他肩上。

“之前那样就可以了,我也不是一直想回伊斯坦布尔的哦。”

“啊,铠甲沾了雨水,在这个季节还有点凉。”

“好体贴啊,”佩佩快乐地摸君士坦丁的背,“今天没有炮击,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迦勒底的海军起了作用,截断了苏丹的补给线,他们没炮弹了,这是几天前的战报吧?你看过我的报告么?啊,那么多字,一定不想看吧。”

“是哦,我当然只看了图片的部分,图还是很工整的!”

“……哈哈。”

谈到战争之外的事,君士坦丁暂时放松了些。

“话说,虽然没有从事过你的工作,但是按道理,现在该追击才对吧?你也曾经攻打过别的地方,却在考虑赔款吗?你还在把特异点当成泛人类史来考虑,却忽视了其中的微小偏差哦,或者说,是征兆吧。”

“你在担心迦勒底的利润,我会在退场之前给出满意的结果,放心。”

“啊不要说死不死的,好难听哦,换个话题吧。我昨天看了文库本,有些迷迷糊糊的,毕竟你们家的历史很长。告诉我,你这个岗位的上一任叫什么?和你是什么关系?”

“约翰·帕里奥洛格斯,哥哥。”

“再上一任呢?”

“曼努埃尔·帕里奥洛格斯,父亲。”

“你的中间名怎么是德拉加塞斯?”

“这个啊,德拉加塞斯来自母亲的姓氏德拉加什。说来难为情,是母亲镇压了其他兄弟、帮我登基,让我免得像祖先那样,为了皇位和财产,双手沾上亲人的血。我要纪念她。”

“啊,你是被母亲选中的孩子。就算一生倒霉,也有被命运选中的一次。一次就足够你当上皇帝哦。”

“……只那一次啦。”

“现在你在这特异点,第二次被选中了哦,土地、圣杯、监管者、迦勒底,”佩佩说,“不要想着痛苦地等死,把现实的思维联系到命运的赏赐上吧。”

“很,难以置信,”君士坦丁闭上眼睛,“我只能说,不太敢。”

“有什么不敢的,”佩佩拍他的屁股。原本只有君士坦丁自己知道的问题多了个听众。

开辟巴列奥略王朝靠的是米海尔·巴列奥略的篡权手段,本身得国不正,中途也内战不断、继替混乱,至于卖国土,帕里奥洛格斯更是重量级,属实是该死。

就算心灵追随母亲,君士坦丁依然觉得自己的血里藏着家族的劣根。历史让他在别无选择之中到达殉国结果,称得上好。

而先前和帕夏的谈判中他发现,前朝的惯性依然影响着他在特异点的判断——以超过一个岛屿的价格去交换短暂的停战期,经典的帕里奥洛格斯跪求风格。如果有得选,则是屈服、让渡,不断地屈服,无视生机、屈服于衰败和死亡。

君士坦丁意识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大概在撤离雅典后就消失了。如果这特异点给予他选择,他可能无法达到生前的成就。

他对佩佩简述自己的担忧。

“懂了,你是个享不起福又要脸的小柴火,真烦人。”

佩佩使劲捏对方的腰,收获柔软的苦笑。

“佩佩也不是不知道你的难处啦。躺平那么久,开局就是90++,就算立香也要吃不消的。不过,这是在特异点的第一战,如果用立香来类比,90++虽然难,这一战却是其中最简单的啦。”

君士坦丁没懂这个类比,倒也知道佩佩在安慰他。对于家族的烂,他通常要自己消化,和亲戚都很难说,此刻有个秘密听众,属实难得。

“此战之难,并非敌人、甚至并非你自己的心灵,而是泛人类史的局限。就算你真的想诈苏丹一手,立香给的那笔钱要立刻换来物资,以现在的运力也是不可能的。我和立香都受恩于所长,如果她要求,我们会带你离开特异点,或者陪你一起死在这里。”

“而此战之容易,只要向同命相怜的特拉洛克许个愿就好。”

对于现实的行动,君士坦丁的响应是非常迅速的,他爬起来,吻了佩佩的嘴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御主展示亲密。

佩佩跳开:“讨厌啦小柴火,谁让你亲佩佩的!哎呀小柴火就是小柴火,嘴唇都干巴巴的。”

话虽如此,佩佩真的扔了个唇膏过去,君士坦丁一把抓住,往指挥部外去。孤寂美丽的特拉洛克在异国之都的城墙高处眺望灭亡。君士坦丁边走边涂唇膏,经过藤丸立香的时候听得一句:“哥,你好骚啊。”

君士坦丁边看着藤丸立香的通讯边敲着报告,这也是他第一次不用等待、不用缴纳罚款、不用祈祷、见到神灵降下的洪灾。雨水异常狂暴,原本整齐的营帐、军队、战壕、牲口被冲刷殆尽,那支大军曾是君士坦丁最大的噩梦,却因为一句愿望彻底消失。

他觉得自己本该兴奋得大叫、再开上高速——他还没去拿驾照,而此刻更多的却是疲惫,一种必然不可承受结果的发生。噩梦骤然消失,仿佛顽疾突然发作、患者被送去急救室、肿瘤以手术祛除,手法温和,疼痛即将持续漫长。

伊斯坦布尔此刻也下了雨,雨水温和细腻。佩佩和贞德默契地都没有出门,名义上的御主和抑制力的监督者,此刻更多了伙伴的温情。

“状况如何?”君士坦丁问。

“风向很好,就是贴近城墙的部分有土壤渗水,不过士兵们还顶得住。按计划,特拉洛克明天凌晨五点,也就是一个小时后停止降雨,你早上回来之后,需要开城门清理战场。”

洪水之后必有灾异混乱和瘟疫,处理难度不比战争低多少。

“劳烦迦勒底的代理人,请转告奥尔汗,让他做准备。告诉他,我在犹豫是否让他成为下一任苏丹,他需要证明自己,请强硬些、一定派人盯紧。”

“啊,真是这么想的吗?”

“尚未定论,请按实地情况和自己心意调整吧。”

佩佩对藤丸立香眨眨眼:好嘛,下一任苏丹是谁就看你了。

通讯结束,君士坦丁没闲着,他到后院去检查传送阵。土地对传送阵面积有限制,但君士坦丁也是个卡bug奇才,面积有限制,体积有没有要试试。他趁机换了个有后院的四层民宿,购置准备带回1453年的物品和用于装卸的托盘,再租下叉车和吊车慢慢堆。启动资金来自藤丸立香用宝石换的那笔钱。

看着君士坦丁开吊车,佩佩倒抽一口凉气:“你还有这种艺能呢?”

“我是rider,你忘记了?”

吊车也是车是吧。骑乘技能离谱到这个程度,贞德也是第一次见,她感叹于从者的想象力。

君士坦丁多了安全帽连体衣马丁靴造型,对他本就一般的身材造成极大损坏,奥尔加玛丽皱着眉头看完套图,划进垃圾箱。似乎有种不上妆独自工作时被私生饭拍到照片的冒犯。

次日早晨,四层楼高的物资出现在布雷契耐宫,除了发电机一样不缺。土地再次宠爱了他,也警告了他bug的使用范围。三层半的物资用以军队清理战场,包括雨衣、口罩、纱布、碘酒药水、消炎药和抗病毒药——最硬的货、银箔保温毯、蜡烛、暖贴、净水片和绵线轴。

半层的物资用以人情世故和支付:给参战亲戚和雇佣兵们的黄金;为藤丸立香准备床垫、抱枕、四季床品和细密画毯子、巧克力、蜂蜜、工兵铲、45000流明的手电筒——虽然打开就是天之异象,但实际用于夜间上厕所。另有一些藤丸立香要来赠与各从者的小东西,都不贵,却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筹集这些小心意占用了君士坦丁大量时间。

君士坦丁从床上爬起来,把四把主城门钥匙递给佩佩,佩佩随意接过,好像早上从床尾拿内裤一般轻松,好像他们从来没为这东西纠结过似的。

藤丸立香已经和kgprotea在庭院中等着了,双方互道早安,巨人女孩小心翼翼张开手,拈乐高似的把仔细堆叠的物资拿起,递到皇宫门口的分发处,旧帝国的机器夹带着未来的异物开始运作:即用物品由各指挥官分发,雨衣和银箔保温毯被送到哈贝特洛特那里,绣上象征皇帝的双头鹰再送到各处。

城门四开,守军和迦勒底从者开始清扫战场,佩佩戴上口罩,气味属实有点遭不住,藤丸立香让他们回去稳一稳内城,君士坦丁接受了,还是在城墙上逗留了一会,他看到奥尔汗搭的帐篷,帐篷的风格很狗,一边是新月一边是双头鹰,拒绝救治的奥斯曼士兵会被送到奥尔汗那里接受劝说,他在为自己的未来做出努力。但是君士坦丁并没有好感,因为真正的努力需要奔走,而不是坐在那里等上门。

哈利勒帕夏则披着保温毯、全须全羽地站在奥尔汗的帐篷门口,对着几个缠头巾的受伤士兵激情劝说。

君士坦丁和佩佩下了城墙,雨水在外围部分渗透得很严重,有一部分田地淹了。路过的时候他得到东正教徒惯常的咒骂,“都是异端皇帝触怒了主,否则怎么会有暴雨的神罚!”

佩佩提高嗓门:“臭不要脸!穿着皇帝恩赐的救衣还骂皇帝,要不把救衣脱了去死、天堂门口受审、看看谁是异端?”

那可不行,死掉的农民不纳税。君士坦丁想着,佩佩跳下去吵嘴,佩佩吵架不动手,这就很有看头。

雨虽然有友伤,但整体收效非常神奇,当天的数据是俘虏三千名,各类牲口八千,没数完。战场上残余的反抗零零散散,阿兹特克的特拉洛克亲手收下他们的血。

苏丹面目难辨的尸体被呈在君士坦丁面前,永恒的噩梦就这么彻底消失了。他让奥斯曼士兵把尸体带回去,没有为此索取更多。

君士坦丁给自己的东西是一张母亲海伦娜的肖像画,他偷偷打听了列昂纳多·达芬奇的价格,不是要不起,而是伊斯坦布尔的商业绘画更有性价比。他用合适的价格订到一张,画得很快,人像部分的画工对得起价钱,背景有细微的瑕疵,毕竟工期摆在那里。他把画挂在寝宫走廊里,在瑕疵处贴了几朵干花。

君士坦丁站在画前端详着,美狄亚从他身后风风火火走过去,脸上美滋滋的。她手里捧着个a4大小的七层磁吸亚克力阿尔戈号流麻摇摇乐,最大的一块摇摇是她的形象:手执魔杖、拎着伊阿宋形象的捏捏微笑。

君士坦丁装没看见,藤丸立香不在场,他不想和她的从者们说话。藤丸立香在的时候,因为缺乏契机,他也没在美狄亚面前开过口,他们几个但凡聚一起,说的都是魔术师的知识,是他纯纯的知识盲区。

美狄亚走远,他继续端详着母亲的画像,觉得自己还是该死。如果他在这个特异点死去,母亲依然会因他的死受封成圣。历史上,圣人海伦娜的受难日是5月29日——她儿子殉国的那一天。他接受了母亲的恩泽,却没有在特异点还给她应有的名分。

他模糊之中必死的理由增加了,有过这个机会,完全错失。这不对,这——

君士坦丁感到心脏一阵疼痛,噩梦手术的后遗症袭来,还没等他的身体做出反应,魔杖的尖碰了碰他的第五脊椎,疼痛瞬间消弭。

“佩佩隆奇诺的rider,你刚才灵核裂了,现在没事了,”美狄亚简单地说,像说“你钱包掉了,帮你捡起来了”。

她的话语在空旷的寝宫里回荡,佩佩在隔壁帮藤丸立香收拾东西,两人冲出来,佩佩一把搂住君士坦丁把他抱起来。美狄亚见藤丸立香在场,也停下脚步。

魔术师用语繁复机密,君士坦丁不理解美狄亚指的灵核裂了是个什么概念,只当是健康症状,如果从者还有心脏病,那确实很要命。他想表达谢意,因为余痛散射没说出来。灵核心脏病后劲很足啊。

“你的从者,身携圣杯却不会用吗?”美狄亚问。

君士坦丁不想说话,佩佩抢在气氛尴尬之前应答:“在伟大的美狄亚面前,何人敢妄言自己会用魔术之物?”

美狄亚露出满意之色,rider精通魔术大概和archer擅长近战是一样难得。藤丸立香看她心情好,趁机为君士坦丁求一句神言,用以快速启动圣杯应急,美狄亚当场写下一纸卷轴递过来。

卷轴只有一句话,“最后的奥古斯都在此,以基督之名号令圣杯”,出于希腊神代魔术师之手,风格却很罗马,卷轴译成塞尔维亚语和希腊语,写作两行。

“只能用作救命应急、索求简易物质之用。这个圣杯的特质是’颠倒’,能够实现一些主从逆反的效果。你有土地的宠爱,所以就算是rider职介也能汲取魔力、替御主代劳魔力的提供和转移工作。这个特质虽然不太常见,倒也没什么价值,份量太小了。”

除去用途,君士坦丁全然没听懂她说什么,佩佩和藤丸立香倒是解了不少疑惑。

“但,达不到’反转’。如果你要复国,需要直达’根源’的力量,圣杯做不到。不过,就算强行许愿,也不会造成损害,圣杯会当那个愿望是笑话,呵呵,”美狄亚辛辣地嘱咐。

君士坦丁忍住没发作。

“好了,佩佩隆奇诺的rider,念一遍,给我看看效果。”

君士坦丁按希腊语念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美狄亚面前开口说话。美狄亚大惊,拽着他的斗篷用希腊方言问:“你竟然会说?”

她的方言和君士坦丁在希腊时常听的有差别,好在还听得懂,就迷迷糊糊地用方言咕哝一句:“会……”

“你以前住哪里?”

“摩利亚。”

“啧,好麻烦!”美狄亚骂了一句,转向藤丸立香:“我做了你的魔女那么久,你却欺骗我!害我差点记错皇帝陛下的语言!当众出丑!”

说完,她抱着流麻跑出宫殿,显然是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藤丸立香赶紧追了出去。

“立香这个后院时不时起个火,真是吓死人啦,”佩佩感叹。

这不是很稳妥的吗,哪记错了?君士坦丁感到疑惑,他感受不到非常明显的魔力,只知道身体好了不少。他觉得他们成了魔女嗔讨宠爱的道具,无事“佩佩隆奇诺的rider”,有事“皇帝陛下”。

敷着面膜的佩佩听了君士坦丁的解释,说:“有那时间为了妈妈又哭又裂的,还不如杀去意大利,把教皇们挨个抓起来,不同意封圣的就砍死换下一位,谁同意封圣,谁就是教皇!”

经典的魔术师逻辑,君士坦丁不能赞同,面膜让他看不出佩佩的表情是调笑还是认真。胜利改变了他的一部分,却没有让他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小柴火!想当罗马孝子是假,要让佩佩抱着哄才是真!”

君士坦丁给别人扣多了罗马孝子的帽子,自己反而第一次当面领教,一时哑口无言。佩佩嗔骂过了,还是把君士坦丁搂进怀里,作为魔术师,佩佩很少体会被依赖的感觉,如有机会,也分外享受。

隔壁的声音盖住了这堆没羞没臊的话。是玛修带着盾和芙芙在乳胶床垫上规律地砰砰跳,声音以一重一轻一噗芙的韵律反复,有asr式的解压感。

佩佩点了烟,优哉游哉地假寐。君士坦丁思考着下次回来要带点什么。他第一反应是修城墙的建材,优先圣罗曼努斯门和查瑞休斯门之间那段,那里简直是攻城者诱捕器,需要好好加固。

他想做的事很多,有些想法也很大胆,但是烟味实在受不了。君士坦丁从佩佩怀里爬出来,到走廊里对着母亲的画像祈祷。

藤丸立香发完几百份小礼物,从房间里出来,拽拽君士坦丁的斗篷:“今晚倒是有位从者想招待你。不会占用太久时间。你能指定个能说话的地方吗?”

“是哪位?”

“不能说,说了你肯定不去。我和他在困难中相处很久,很珍惜和他的缘分,平时都是他罩着我,算得上一个异国异父异母的大哥。因为土地的原因,召唤时他是在瓦拉几亚出现的,赶路用很久,下完雨才到。没能和苏丹交手,他非常遗憾,所以一定想见你,毕竟你赢了嘛。我真的真的不能拒绝,帮个忙,求求了。”

君士坦丁没太听懂自己和麻辣之祖藤丸立香异国异父异母的大哥有什么关联,但是他知道麻辣之祖求他卖个面子,那不能不给。

天太晚了,用城中的建筑怕是叫不到人。君士坦丁选了离寝宫不远的小教堂,那是皇室自用的,在炮击之下保存的比较完整。他把那里留给贞德祈祷用。今天她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天亮之前不会回来。

藤丸立香向皇帝的卧室里探头:“佩佩、佩佩,借一下哥,去见重要的熟人,天亮之前肯定还。”

佩佩在床上躺着没睁眼:“拿去拿去,不还都行。”

“佩佩最好了。”

藤丸立香要了教堂钥匙,跑出去又跑回来,显然是想让对方先到一步。君士坦丁回到寝室闻了会烟,替佩佩扔掉烟头。藤丸立香把剑还给他,她能在君士坦丁堡刷脸了,不再需要借助皇帝权威。

他们抵达教堂,君士坦丁推开门,血气混合着酒香铺面而来,他通常不在这里祈祷,但自己家里借给圣女的地方里会有血腥气,难以置信。

“大公,皇帝到了。你们聊,我在门口写报告。”

藤丸立香关了门,门倒是没锁,但是比锁了更微妙。

君士坦丁感觉全身发痒,他向圣像望去,一位高大苍白的优雅男子端着酒杯向他走来。

“拜占庭的皇帝君士坦丁,余为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采佩什,在泛人类史、在汝身后对抗共同之敌苏丹之人。而汝在此特异点率先超越泛人类史之自身、战胜命定之敌,实属光荣伟大。同为护国者,汝亦深受感动。今夜痛饮,一醉方休!”

君士坦丁虽然对自己殉国后的历史并没有兴趣,倒也在英灵座上听过吸血鬼德古拉的响亮名号。让圣徒皇帝把吸血鬼请进皇室给圣女用的教堂,藤丸立香的面子够大的。人情事故,事故!对弗拉德而言,以吸血鬼之身进入圣女呆过的教堂,也是一种事故。

君士坦丁笑着接过迎面递来的酒杯,换回初始灵基。先前请过阿兹特克蒂诺奇蒂特兰雨神,此时迎接罗马尼亚瓦拉几亚吸血鬼,让异端来得更猛烈些吧。

弗拉德在圣像下准备了十一瓶酒,深色的长颈酒瓶一字排开,规整而沉静,瓶塞有尖锐的装饰,彰显穿刺公的宏威。君士坦丁解下充满寒意的领带,将领带缠在其中一瓶上,打开,酒香浓郁,充满整个教堂。瓶子颇为厚重,分为两种,窄瓶七瓶,单瓶容量约750毫升,宽瓶四瓶,单瓶容量约三升,显然是要留下让主人慢慢回味,足见弗拉德之诚意。

君士坦丁拿缠有领带的那瓶为弗拉德的杯子倒上三分之一,再开了另一瓶。

“我听岔了迦勒底代理人的消息,才准备了这个地方,是我的不周到,这瓶算作赔礼。”

弗拉德一下没理解这个瓶是什么意思,等君士坦丁举起来的时候,他心里犯起嘀咕:早听说拜占庭宫廷礼仪繁复,但皇帝喝酒要吹瓶也太离谱了。

“敬、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采佩什!同为人理之幻影,承蒙厚爱、由远方启程、穿越色雷斯至此相见,我不甚荣幸。”

“敬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

瓶杯相碰,双方一饮而尽,弗拉德看着君士坦丁,分外动容。他的心情也颇为震荡。弗拉德生前听闻罗马皇帝殉国,本以为此等英勇之人必定是粗犷勇武的硬汉。得见本尊,竟是个惹人爱怜的男子。共饮则是猛士。令他不虚此行。

酒有血的味道,在此地反而有些怪异的爽快。君士坦丁为弗拉德再倒一杯,自己则又开一瓶。

“敬、于此特异点呼唤我等的迦勒底!慈悲的魔术师君主奥尔加玛丽、全能的藤丸立香、神秘博爱的佩佩隆奇诺,愿主垂怜他们、得偿魔术师的收获。”

“敬迦勒底!”

君士坦丁开了第三瓶。

“敬、共同的敌人、强大的穆罕默德!唯有神灵摧毁他的身体,唯有死亡平息他的伟力。”

“敬穆罕默德二世!”

三个空瓶倒放在地,没有一滴残余酒液。第四瓶打开的时候弗拉德想阻拦,遭到谢绝,理由是“身处七丘”。

君士坦丁的酒量很好,但是除了弟弟托马斯之外,并不为人所知。饮酒有饮料之外的意义,伴随着各类政治试探,在皇室的繁文缛节之下会无限放大,引发事端。

君士坦丁上次面见他国君主还是在做王子的时候,当然,是低三下四的求和。而藤丸立香为他介绍了一位可以对等共情的宾客!偶尔有次畅饮,还在良好到可以放纵的外交会面上,属实美妙!

君士坦丁脱掉浸透汗液的外套、拿起第八瓶,弗拉德喊了藤丸立香,电脑巨卡,藤丸立香存完报告书文件进门的时候,第八瓶也见了底。君士坦丁整个人汗涔涔的,手竟然还很稳。

弗拉德还有一瓶开了没喝完的,藤丸立香把剩下的酒都抱走。

“都别喝,全是我的了。”

没有谁能拒绝麻辣之祖。君士坦丁停下,弗拉德称赞他的勇猛,道别离去。藤丸立香让他在教堂里坐着醒酒。

“哥,没想到你也是个酒蒙子呀。上次见这么能喝的还在大江山呢。”

“我很清醒,迦勒底的代理人。”

“没喝醉就帮我报告书水点字数,后续计划什么的。”

“等待谈判吧,嗯。”

“这怎么水,苏丹尸体都还给人家了,不现实啊。”

“嗯,之前不是和你说过盯着奥尔汗王子了吗。”

“盯倒是盯着了,可我一介魔术师,真的想不通你那些帝王心术,要不还是你口述我来写。”

“啊……现在的话,我会很慢的……”

藤丸立香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时至今日,她完全信任所长所选之人,闭眼抄作业干活就完事了。

君士坦丁解开彻底湿透的衬衣,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瘫在教堂长椅上,先有神灵的共情,后有英雄的认可,暂时驱散了他对自己血液的怀疑。

佩佩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跑来:“怎么回事,我的魔力通路和令咒都有酒味,搞得我要过敏了!”

藤丸立香解释,佩佩一听更气:“立香,你让小柴火和别的男人喝酒,是想牛我?”

“佩佩,迦里人不骗迦里人,”藤丸立香一脸摸不着头脑,“哥在这喝得昏天暗地的,我家大公没沾到多少,跟陪酒的似的。要牛也是牛我,怎么能是牛你呢?”

“我不信!除非你对所长发誓!”

“藤丸立香对所长发誓,迦里人不骗迦里人!”

佩佩信得过迦里人,就握住君士坦丁的手,把他拽走:“今天开始,戒酒!听到没?”

魔术师的问题常在常人预料之外,那一拽让君士坦丁感觉手上撒满了酒,他明白他是喝痛快了,对佩佩也造成了切实的影响。他深感愧疚,立刻答应:“是,御主。”

佩佩的手握紧了一下,显然非常受用。君士坦丁没领会,他想的是赶紧把教堂扫干净,不然贞德回来就难看了。

下午,君士坦丁在伊斯坦布尔的床上醒来,梦里没有苏丹的大炮也没有前妻们。周围很香,枕在佩佩腿上的感觉相当好。佩佩摸着他的头发,揉乱又抚平。一只奶牛猫从阳台上走过,隔着窗户看他们。

“嗯?醒啦?可以撒娇哦。”

君士坦丁闭上眼睛,用脸颊蹭蹭佩佩的腿,熟悉的香水气沾上皮肤,令人迷醉。

“好娇啊,真让人受不了。”

君士坦丁在佩佩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佩佩把他抱起来亲了一会,香气令他心情平静。

“以后也可以一直这么娇哦。”

在这特异点消灭之前,当然可以,君士坦丁想着,而佩佩的下一句话让他猝不及防:

“因为有立香在,这个特异点的圣杯就算回收,也绝对不会消失了。”

佩佩把咖啡和面包带到床上,咖啡是贞德捎回来的,由佩佩递到手上,以前让君士坦丁不适应的咖啡渣也变得富于风味了。佩佩搂着他,慢悠悠地摇晃,那感觉像是坐在浅滩的船上,刚刚落定,尚未起身上岸。

“特异点不会消失?”

“事情告一段落了,立香才有空和我说。我召唤来的这个立香,是专门处理泛人类史遗憾特异点、将之转化为平行世界的使者。简而言之,是保障平息泛人类史的意难平,又不让人理发生危机的天使。她的上一个特异点是三国时期的北伐战争,人到的时候魏延已经在七星灯边上了。哦,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总之,诸葛孔明是北伐最关键的人物,他续到了天命,和你一样。而你的运气更好,提前了一两个月?总之是得救了。”

君士坦丁不关心东亚的历史,拜占庭皇宫里倒是有过商贸过来的美品,没等到他手里就被前朝卖了个精光。

“还有这样的魔术师。”

“谁知道呢,魔术师也好,抑制力选择的新代言也好,我也不是很懂那套理论啦。不过,你可别太罗马式得意了。立香是为了所长来的,对她而言,所长不在了,才是泛人类史最大的遗憾。”

何人纵享麻辣之祖的麻辣,唯有迦勒底所长!

“但是她在其他世界经过无数搜寻,依然缺乏抵达的契机。好在所长先一步在找到了这个特异点,孕育、连通机缘,啊,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是在乱来啦。”

佩佩简述了七个特异点和七大异闻带的历史。君士坦丁当藤丸立香神话听了。

“所长的时间不多了,她那边的迦勒底遭到袭击也是早晚的事。所以我们想让所长尽快到这里来,只怕她不同意。因为她和你一样,是个时不时会怀疑自己的好人嘛。”

“我能做到什么?”

“嗯,劝劝她啦。因为她一直觉得,你是另一个她嘛,自己的想法,总归会遵循的吧?”

君士坦丁不知道怎么怜爱少女,大概需要去翻翻父亲留下的手稿,学习词藻和技巧?而不太丰富的想象力告诉他,具备两重时代首都之地和迦勒底,完美的大后方暂时出现,拜占庭有了喘息的细微机会。

通讯会议中,奥尔加玛丽听了特异点人理危机和白纸化地球之事,觉得不可思议。本来没抱希望的特异点,此时竟然焕发出生机,不过,如同佩佩所言,她沉默了。

“就算注定要灭亡,我也不能抛弃这边的迦勒底。”

泛人类史的记忆让君士坦丁感同身受。

“那就一起带过来,”藤丸立香说,“已经有这边特异点和迦勒底的缘分,所长不过来,立香可就过去了。”

在君士坦丁听起来,这话颇有面对镜子的意味。

奥尔加玛丽犹豫着抱起双肩。

“要不,先给自己放个假吧,”佩佩说,“用灵子转移过来玩一下再做决定嘛。”

奥尔加玛丽同意了,她做了行程,准备灵子转移。

“你要帮忙哦,”通讯结束后,佩佩拍了拍君士坦丁。

“她喜欢怎样的招待?”

“你在这里喜欢什么样的,她就喜欢什么样的吧?”

带她上高速飙300?君士坦丁想着,没敢说话。下午的时候他想到一件周正的礼物,不过以现实考虑,很难在奥尔加玛丽的行程时间内实现。“最后的奥古斯都在此,以基督之名号令圣杯”,他第一次正式启动圣杯,为她也是为自己。

现在他有欲望了,这欲望很现实,以可行的资源、细密的计划和谨慎的观察开始。

奥尔加玛丽坐在红色宾利里倾听伊斯坦布尔的细雨,藤丸立香从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打来通讯,要看所长,佩佩举起自拍杆,羞得奥尔加玛丽脸红。直播对象换了,迦勒底职员们就嘻嘻哈哈。

奥尔加玛丽吃正餐很矜持,是典型的英伦淑女,本人到了面前,她在众人意料之中地害羞了,尽量和藤丸立香说话。可爱的小女孩,君士坦丁往自己的羊排上浇调料汁,通讯里的叽叽喳喳暂时停歇,藤丸立香抛来一句响亮的“灵魂之子——浇给”。

“这是,什么意思?”

“孔明先生的平行世界的梗呀,我在那住好多年了,那地方的人说话梗太多,常说常新,一下改不过来。”

奥尔加玛丽没吃下什么东西,他们带她去市场吃甜品,这就吃得下了,很淑女。她喜欢糖浆馅的,好品味,属实是佩佩之友。逛露天市场的时候奥尔加玛丽没买任何摆件似的东西,这让君士坦丁觉得她不是那种娇气女孩,他准备的礼物是合适的。反而佩佩稀里哗啦地买了一堆,把车子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

他们像蝗虫一样逛过各种博物馆和清真寺,奥尔加玛丽没有忌讳,倒是和佩佩逛得很开心。君士坦丁依然没进去,但心态有所改变:征过没给自己加冕的教堂、请了吃血祭的阿兹特克神、再加上和吸血鬼共饮,算得上暴君,现在应该是清真寺讨厌他。

坐海峡游船的时候,佩佩特意让他们坐在一起,他们在佩佩面前像被e人玩弄的i人似的一句话不说,一个醉心欣赏景色,一个思索未来海军所需的资源和部署。

返回民宿之前,红色宾利进入一条小巷,在深处的高定服装店门口停下。

“一件有点冒犯的礼物,”君士坦丁解释。

奥尔加玛丽进入试衣间,迎接她的是两位恭敬的服务员和一件聚光灯下的黑金色长裙,长裙和拜占庭毫无关联,外观是君临城的幻想风格,裙子长及脚踝,宽度恰到好处的云肩遮蔽上半身位于公主线上的省道、抹杀一切温和,材质也有一定硬度,却完全贴合她的身材,更具备神代级别的魔术防御系统,典型的权力之衣。

奥尔加玛丽穿上长裙,在试衣镜面前站住,久久不能自已,她的礼服多是柔软和高贵的,这种冷硬强势是她未曾设想的。藤丸立香在通讯里“汪汪汪”地叫了起来,藤丸立香是奥尔加玛丽的狗。佩佩则把君士坦丁拉到一边:“你竟然有女装幻想啊?”

君士坦丁笑而不语。奥尔加玛丽接受了礼物,她穿上那条裙子,请君士坦丁开车带她到新城区去,略显匆忙地逛完七个商场,购得一块星空盘百达翡丽手表作为天体科君主的回礼。君士坦丁也楞了,他对看时间和出门摆场面都没有需求。两件礼物都被当场得到使用,事后才被各自的主人谨慎收藏、只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才拿出来把玩。

“我先去买化妆品啦,”佩佩溜走。

他们两个逛进某个杂物店,奥尔加玛丽端详着高悬的天体水晶球。君士坦丁背对着她,注视一张墙上的地中海地图。

“我想在这里完成生前未曾设想的事情,事情很小,结果也会成为你的魔术成就。”

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不会是要光复罗马吧?”奥尔加玛丽存疑。

“当然不是,罗马是一件我做不到的事。”

君士坦丁在摩利亚失利之后就算是见到了自己能力的边界,拥有自知之明就对旧日帝国没有兴趣。

奥尔加玛丽站到他身边:“那会是?”

君士坦丁摸了一支绛紫色马克笔,起手在地图上画了个不太周正的希腊语字母x,第一笔起笔在色雷斯平原,终笔在达达尼尔海峡,第二笔起笔在黑海之中、克里木半岛与保加利亚中间,终笔在塞萨洛尼基。交叉点是君士坦丁堡。希腊有一个点,写着“摩利亚留给托马斯”。观感上来看,约是拜占庭在十二世纪衰退期国土面积的四分之一。

“就这么多?”她问。

“就这么多,和你的迦勒底一样,小小的,并不伟大,是工作和栖身之处。我随时欢迎你。”

奥尔加玛丽没有当场表态。君士坦丁买下那张地图,地图后来被放在布雷契耐宫的寝室里。他瘾上来了,带她开上了高速——戴着那块表,让以往和他竞速的对手们感到更多压力,其中几个不是车主、而是把自家老板车偷开出来爽的。

但君士坦丁今天不是来比赛的,他以正常时速往伊兹密尔的方向去,伊兹密尔——旧日拜占庭的属地、希腊语名为士麦那——像一个无法抵达的地图边界。多年后他回头看这张地图,发现当时的表演虽然很感人,但疆域划分充满了他所憎恨的帕里奥洛格斯的思维惯性,既要又要、大错特错。君士坦丁不是预言家,他很快原谅了自己。

奥尔加玛丽在车内端坐,不停地远程处理各种事务,“并不伟大,是工作和栖身之处”,这比宏大叙事更能打动她。她同意了,暗中进行迦勒底的转移工作。然而意外发生得更快,她的工作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毁于一旦。她独自在房间穿上这套魔术师的权力之衣、安静心神时,爆炸发生、雷夫从背后袭击了她,她在悲伤之余英勇作战,权力之衣保护她逃进框体,完成灵子转移。没能取胜、没能保护任何人,只是自己活了下来。

这件事是迦勒底的私事,所以君士坦丁只知道结果:她来了,路上孤身一人,终点有人接应,和他刚到的时候一样。

“既然都不用死了,那要不要认真一点?”

佩佩也顺带得了恩惠,不用在这个时间之中死在不列颠异闻带的未来,算得上胜利。他说这话时,君士坦丁正躺在他怀里,天色阴暗,伊斯坦布尔的清晨飘着细雨,床头灯光温暖,香水气息弥漫,香煎的进口乌鳢鱼片刚刚下肚。窗外的流浪狸花猫挠着窗户要进来。君士坦丁懒懒地挑起眉毛,佩佩为他擦嘴。躺在别人怀里吃东西,罗马超级加倍。

“要多认真?”

“要比生前认真哦。”

“好啊,那我要提繁文缛节的要求了。按本朝礼制,淡水鱼可是给猫吃的。”

人吃海水鱼、喂猫淡水鱼倒真是拜占庭的习俗,不过说得严肃了点。乌鳢在伊斯坦布尔进货很少,所以佩佩之前失手买多了,连着吃了三天。

“啊,是吗,不知不觉早就是佩佩的猫咪啦。”

“哈哈,嗯。”

君士坦丁不觉得自己能像个正常人去爱他的御主,御主对他也是,好在双方还是给得出恭敬、体贴和切实的帮助,很多爱情都缺乏这些要素。

佩佩对着窗外的狸花摆摆手,“对不起,佩佩有猫咪了”,狸花哈他一下,悻悻离去。

佩佩认真了一回,他以采购谈判为由——虽然现在确实由他负责——和迦勒底表示要暂断通讯。雨还在下,佩佩把君士坦丁抱进怀里,结结实实地操了他七个小时,解锁了他们能想到的所有体位。君士坦丁叫得口干舌燥,这绝不是人类体力能完成的事,像是什么神通、像是命运要付出以前曾有的保留。

四月在安静中继续,君士坦丁还是不敢相信,他能够不再听到炮声,继续人生。

奥尔加玛丽到了伊斯坦布尔,君士坦丁让佩佩优先保护她,开展迦勒底的重建工作。尽管遭到了背叛和灾难,工作还是让她振作起来。

随着战斗结束,流言和传说被海风带到西方。罗马皇帝大败奥斯曼苏丹的消息传开,整个欧洲都沸腾了,这被认为是一次彻底的宗教胜利。

君士坦丁当然不这么觉得,他现在只有一点虚名,还没收到应得的东西。他对西方保持着原有的态势:卑微地呼吁和请求援助。频率变低、指向性更明显。人类的本性是追涨杀跌,战况传出去引起了一些投机商的兴趣,给出了合适的价格,他需要在有兴趣的合作伙伴里挑选。使者们在君士坦丁堡出入,带来列国的议论和猜疑。

教皇和信主的人认为大雨和胜利是主的恩赐。君士坦丁·帕里奥洛格斯·巴列奥略——尽管本人不情愿、这是加冕时的登记名——蒙神恩宠、虔信基督的罗马皇帝!巴列奥略家族永恒的奥古斯都!他依然是主忠诚的第十三使徒,受到主的庇佑和保护。留着橙色秀发、手持神圣七丘绛紫皇威剑的女将军是第十三使徒的忠实跟随者。除去胜利,雨后对敌军伤员的救治更是深深体现了皇帝的慈悲。城市依然受到主的祝福!

这舆论来得莫名其妙,倒也暂时降低了君士坦丁堡的异端属性。藤丸立香私下的评价是:“‘入关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大儒傻逼是多。不过’神圣七丘·绛紫皇威剑’听起来还挺好的,像个顶流saber的宝具。”

得到报酬的雇佣兵们涌入酒馆和赌场,吹嘘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日本女将军的威猛和罗马皇帝的慷慨大方,花掉的钱证明他们所言非虚。有过战争经历的人则大为震惊,他们对女人上战场的事情缺乏想象力,于是贞德达尔克的传说再度复活、发扬光大。

意大利各位满腹经纶的总督陷入历史和未来的制度思考:守城战时皇帝没怎么露面,一反亲临阵前的常态,而是由将军代劳、统帅联军。这不可能是运气,拜占庭一定在他们没关注的时候恢复了部分旧制,旧制意味着强大和统治力。以后的生意可能会产生变化,陆上的、海上的。

毗邻的国家突然展现了实力,保加利亚人有不详的预感,他们没有和宗主国商量就派遣使者向君士坦丁堡送来和平协议。匈牙利人以到期为由,同时解除了和奥斯曼的多种合约。苏丹生前的伟业慢慢剥离脱落。奥斯曼的帕夏们怕外国人、怕尘埃未定的新苏丹、怕自己变成拜占庭的奴隶,他们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摩利亚的君主托马斯·帕里奥洛格斯·巴列奥略则对和他内战的兄弟迪奥多雷发出耀武扬威的警告:既然我们的皇帝老哥有退却苏丹的实力,那你猜猜他会不会掉头回来帮我对付你?我和老哥在摩利亚共同迎击苏丹穆拉德二世、是真正的亲兄弟,你虽然和我们共享神圣血脉,而在同生死共进退的事实面前,外戚都算不上!

同为帕里奥洛格斯,迪奥多雷对这种威胁见惯不怪,他反唇相讥:这样的屁话你从老哥登基到现在可是说了四年,他来过一次没有?

君士坦丁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但这些流言和猜疑交织形成密网,提供了一些舆论帮助,也为他提供了切实的价格支持。战场的清算还在进行,他迫不及待地让藤丸立香拿已经到手的钱去买下了一堆负担得起的破烂。

泛人类史的经验告诉他商船的海上作战能力,他以不错的折扣从一个破产的威尼斯人那里买到五艘船,增加了一些武装。至于城墙,他选择用砖补了圣罗曼努斯门和查瑞休斯门中间的一段缺口,没有投入更多成本,看起来不像诱捕器就行了。

“胶合板大皇帝,”藤丸立香锐评。

君士坦丁不在意,他在到达伊斯坦布尔的第一周就翻完了战争史上大部分的守城战,从他殉国之后到海湾战争,城墙的作用更多是将战场环境复杂化、减缓地面进攻、争取反应时间,无法决定战局。和他身上的圣杯差不多——保证个人安全需要,对国祚无能为力。到了有空军的立体化作战年代,几近聊胜于无。它对他而言更像是作为从者的象征、前朝遗留的仪仗,曾经纠结过,现在已经放下了。

芦屋道满第一次传来消息:知晓苏丹失利身死的消息之后,奥斯曼的宗室机器也随之启动,各路王子奔波厮杀,要为自己夺得苏丹之位。

芦屋道满声称,未能蛊惑苏丹,他要血洗前耻。他向藤丸立香保证,所有苏丹永远会在后宫之中。这话有点邪门,但了解他的人都能领悟到其中的恐怖。

“虽然不是我的专业,可你要不要考虑现在打回去?”佩佩问。

这是想象力,君士坦丁自己从来没想过攻打奥斯曼本土,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御主开口,也让他想到魔术师要交给君主的报告书,就代劳了。同为领导者,他认为奥尔加玛丽想看到下属给出不同的东西,他会帮助佩佩和藤丸立香,让他们交出来的报告书产生维度差异。

回到水字数上,如果从经验和王朝惯性考虑,君士坦丁想的自然是往弟弟托马斯所在的希腊摩利亚方向。如果动用想象力,那目标会是黑海。

贸然行动看起来很简单:只要攒够船、士兵和物资,从金角湾开出去就行了。诸葛孔明那个平行世界里,以色列打加沙也是这么做的,结果可想而知。

而经验告诉他,撕开的口子随时会卷回去。因为苏丹没有发起总攻,所以海战也没有按泛人类史上开展,奥斯曼的舰队没有大规模交战,保存得相对完整,一百四十艘船的舰队!君士坦丁的金角湾里满打满算四十艘到头了,其中还有五艘是属于他个人的。海上的各大港口和海路被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掌控,依然没法行动。

君士坦丁再次确定,自己只是活下来,得到一个喘息之机。摩利亚时代的熟悉消沉再次回来,悄悄敲打他的肩头。好在他现在躺得很平,那敲打无法侵蚀他的心灵。

藤丸立香送走保加利亚人,接待奥斯曼的使者。使者来谈判赎回和赔偿事宜。终于,君士坦丁短暂地在谈判桌上做了主。扣押的俘虏之中有大量奥斯曼贵族,这可比奴隶值钱得多。

初步的条件让君士坦丁很满意,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从奥斯曼手里拿到东西,但他觉得自己要少了,所以要求解除前朝对奥斯曼的全部纳贡,加上归还菲拉德尔菲亚——前朝在小亚细亚丢失的最后据点。

使者说不可能、他无法做主、后宫也无法做主。君士坦丁现在游刃有余,所以大着胆子诈了一手:如果不同意,他就联合瓦拉几亚盟友和威尼斯人打过去。反正苏丹已死,国力空虚,全国王子一起上吧,请!

使者当然不在乎国祚,只为自己害怕,他认为后宫是不会满意这个倒反天罡的离谱条件的,请求君士坦丁当场砍了他,因为回去也是死。

后宫?没有苏丹,是谁在发号施令?君士坦丁和两朝苏丹打过交道,觉得奥斯曼是个男人统治的帝国。他不敢确定奥斯曼会不会出现什么奇怪事。土地和圣杯让他活了下来,就不能让奥斯曼产生一点变化吗?

早晨,君士坦丁在布雷契耐宫的床上独自醒来。佩佩为了照护奥尔加玛丽和下一步采购,没有陪他一起,他和往常一样看着kgprotea分发货物,准备和近卫队上街。只是藤丸立香没出现,让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kgprotea离开之后,君士坦丁看四周无人,点了根烟,烟是从佩佩那里拿的,现在他又喜欢了。在考虑近卫队的时候,他觉得要不要休息一下,每周三的规律出巡也挺折腾人的。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藤丸立香拽着玛修一头冲了进来。

“哥,我害了大公,我错了,求哥出兵救命!啊啊!”

君士坦丁没听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他只听懂了麻辣之祖求他出兵。向来都是他去求别人,被别人求还是第一次。

相比君士坦丁的侥幸生还开局,弗拉德三世在瓦拉几亚堪称灾难,他比泛人类史的史实出现得更早,却是以吸血鬼之身出现,尚无护国之功,却有异端之实,所以遭到其他专制君主的反对。瓦拉几亚的反对者联合保加利亚人,在保加利亚和君士坦丁堡签订和平合约之后,果断对弗拉德发动攻击。

藤丸立香哇哇大叫:“都怪我,我没告诉哥,来的是大公。如果我告诉哥了,哥就不会选在教堂接待大公,就不会克到他,害他被打!”

胜利让君士坦丁在教宗眼里的形象又是罗马皇帝应得的基督第十三使徒了,主的使徒在教堂接见吸血鬼,对远道而来的真诚客人造成了驱散式的神圣伤害,他也有责任。

君士坦丁先是犹豫了一阵,因为保加利亚一部分受突厥人保护,色雷斯地区受奥斯曼保护,虽然现在他赢了一场,但他不确定两个宗主国是否会为此出兵。他别无选择,如果那样,就让他再死在那个日子吧!继续押宝藤丸立香,他怀着必死的决心,当场叫来他的幕僚们:“统计兵力,准备前往瓦拉几亚。”

兵力倒是很好统计,先前的战争余威未散,整个君士坦丁堡尚留有兵员、俘虏、等生意的雇佣兵,能够派出去的有五千之数。船只比较少,共计三十五艘,多是商船,载士兵和补给还行,战船并不多。

这是人情事故,君士坦丁接通奥尔加玛丽和佩佩,做出了非常规的决定:留五百兵力守城,多是他家的废物帕里奥洛格斯亲戚们,缺乏战斗经验,出去也没什么卵用。他赌现在奥斯曼不会再组织有效的攻击、赌藤丸立香杀回来会比突厥人打过来更快,实在被打了还可以全家一起死,反正那个日子还没到,像一道命定的劫数。

港口内只留一艘船,剩余全部用于出征。另有两万杜卡特,用作给热那亚人的海上过路费。

不是麻辣、胜似麻辣,友情的倾国荡产,藤丸立香虽然不知道君士坦丁的心理活动,却也深受感动。按照经验,她让特拉洛克和诸葛孔明留下驻守。那么只剩一个问题,尽管兵力微弱,谁来指挥城内?

除了自己,君士坦丁没有更好的人选。但圣杯和土地让他不能留在这里超过一天。藤丸立香再次求到美狄亚。

这个问题在美狄亚看来很落伍,她的理论将之简化成一个纯粹的魔力问题。

“我早说过了,一个人都没有好好听是吧?”美狄亚的话是魔术师的专业,人却是盯着君士坦丁骂的,“这个圣杯本来就会自动汲取土地魔力,只是份量太小了,向圣杯许愿,把现界留在此时此地。魔力会有不足,每七天用一划令咒补齐。”

藤丸立香算了算,她有三划,可以通过转移留给美狄亚——她也是个卡bug专家。佩佩下周回来还有三划,四十二天一个周期,算上回复应该是够的。这么做的前提是,两位御主需要起码有一位保持全须全羽在城里。以城中兵力,似乎很难。

君士坦丁表态:“令咒是御主号令从者的重要之物,我不建议使用。”

他不知道藤丸立香的强力麻辣,就算没有令咒,从者也爱死她了。美狄亚白他一眼,仿佛他是个搞事情的麻瓜。

“那我留在这里,调整’颠倒’圣杯的份量,三天内可以完成。许愿的常态化会让它变得偏离圣杯的本质,佩佩隆奇诺的rider是圣徒,会因为魔术的扭曲和认知的矛盾痛得大叫哦?”

君士坦丁毫不怀疑她的魔术实力和折磨人的本事。

“这是rider御主的发言。我相信伟大的神代魔术之力,但,在事情尚无定论的情况下,我坚决反对让从者受苦,这有悖时钟塔的精神。”

君士坦丁知道这话不单独是安慰,提时钟塔是要把奥尔加玛丽拉下水,提到她,藤丸立香不可能不开口去压美狄亚。有御主帮说话,君士坦丁好受了点。

君士坦丁考虑过另一种情况:他自己带兵出去。但根据他的经验,从首都到瓦拉几亚陆路有上百公里,算得上一趟远征,也是他完全不熟悉的地域。他不喜欢打没有长期筹备的仗,如果硬由他来做,集结恐怕都要两三个月,到时弗拉德也被太阳晒没了。君士坦丁自认处理不了,还是全权交给藤丸立香更合适。

情况一时僵持。

奥尔加玛丽开了口:“我也是魔术师,rider不在的时候,就由我来吧。”

“不可以哦!”“不能让所长陷入危险!否则一切都白费了!”佩佩和藤丸立香一起拒绝。

“啊,那我想想什么无痛的办法吧。哦,有了。要用吗?”

美狄亚收起表演,君士坦丁也配合地伸出手。美狄亚的魔杖在他掌心点一下,无痛是假的,但他忍得住。他觉得美狄亚这么费力折腾一定有什么有求于他们的,大概是出于希腊乡情?君士坦丁不想管,这是藤丸立香要解决的问题。麻辣闹剧赶紧结束吧。

城门打开,军队由各城门步出,金角湾也久违地放下了锁链,船队疾行于海上。国民议论纷纷,他们第一次在这位皇帝的任期之中经历如此紧密的战争。这座城市上个月还在被炮轰打、皇帝低三下四向各处求援,今天却有余力派兵出征。势头颠倒,宛如海风无常。

贞德离开了,战争让她觉得就算这圣杯为君士坦丁所用,也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后果。她很少见到皇帝战后不先薅钱而是先主动救灾的,称得上至善。倘若有恶果,也会是再次易主的结果,到时再回来就好了。

但是如果以特异点或圣杯战争解释,这地方确实很模糊暧昧:和圣杯关联的从者只有一位,圣杯的属性又是倒置的,属实异常。只是那句“佩佩这里只有一骑从者的圣杯战争”让她有点怀疑,佩佩解释了修验道的神通,如果他愿意,是可以看透此世此身因果的。这也让贞德感到,平行世界可能是更好的解释。

寝宫变得空荡荡的,君士坦丁觉得全身发痒,他很想被抱着,但没有人,他叫来近卫队,出门夜巡。一个个无眠之夜就这样度过。

奥尔加玛丽还是来了,她强制把佩佩留在2005年的伊斯坦布尔继续工作,一定要亲眼看看“小小的,并不伟大,是工作和栖身之处”的君士坦丁堡。除去先前守城的从者,君士坦丁没有要求藤丸立香留下其他人。至于藤丸立香自己对从者的安排,他没过问,免得被糊一脸麻辣。

早上,君士坦丁带着奥尔加玛丽上了城墙,“称颂阿兹特克的特拉洛克,请降下美丽的细雨!33毫米,一小时,下午一点开始”,这是他喜欢的许愿,这种小愿望不需要血祭。

他们往海岸方向走几公里,碰见正在督军的诸葛孔明,军师身旁有琴,左手香烟、右手一本厚厚的中文版《拜占庭帝国史》。君士坦丁不识那些方块字,只记得这是藤丸立香让他买来给军师的礼物,等订货等了半个月,比其他人的要晚。读书是延迟满足的高雅癖好,令他欣赏。

奥尔加玛丽和诸葛孔明叙旧,迦勒底人际关系复杂,君士坦丁也听不懂那些魔术师用语,就暂时回到近卫军里,他把香烟给指挥官,让他发放,特意嘱咐到没人的地方再抽。近卫军半数是从王子时代就开始跟随他的,也有一些战后补充的新人,这波香烟稍微抹去一些资历差异的不快。

队尾有士兵大着胆子咕哝:那位女士是什么人、让皇帝这么开心,甚至乐意发东西给他们挣点面子、免得被对方的军师压一头?君士坦丁瞪一眼,士兵立刻被指挥官揪走,没有参与当天的后续护卫,过几天就被调到前线去。

“……所以是这个问题,”奥尔加玛丽红着脸说,“看似是一个性格问题。但是还想请现代魔术科的君主帮忙。”

“如按史家之言,千年以来拜占庭皇帝历来多是守成君主,没有探寻的传统。所以,这位虽然勇武,但在擅长拓张的不列颠人看来,依然非常被动,”军师合上书,“不是魔术问题,而是地缘和历史造就的思维定式。”

“没有魔术改变的办法吗?”

“一千年,要从’根源’开始。”

“那,你怎么和以前的rider相处的呀……”

军师红着脸打断她,声音也多了些少年气:“恋爱去问莱妮丝,我不知道!”

和rider从者恋爱大概没有什么方法论,奥尔加玛丽跑开了。

君士坦丁没听到这话,所以奥尔加玛丽红着脸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她被风吹发烧了,欢天喜地问她要不要回2005年的伊斯坦布尔休息,得到礼貌的拒绝。他们离开城墙的时候,君士坦丁收到军师一句忠告:“她在身边的时候,就请不要太勇武了”。他道了谢,觉得自己在迦勒底面前也没什么勇武可言,是个躺赢的弟弟。

奥尔加玛丽在君士坦丁身边,沉默地听着他鼓励近卫军,饿了吃一点便捷食品。她骑马很稳,和她小口小口吃巧克力一样优雅,让他觉得不像个现代人。

午饭是回寝宫吃的,有鸡蛋和鱼,因为调料是从伊斯坦布尔提前带来的,所以和现代餐味道差别比较小。奥尔加玛丽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呆坐很久,显然是遭到了冲击。君士坦丁不问她的感受,只想等她受不了、自己赶紧回到2005年去。他觉得她是一个支援的合作伙伴,在后方提供资金就行,前线属实不是她该来的。

君士坦丁为奥尔加玛丽单独准备了房间,和藤丸立香一样的配置。奥尔加玛丽在乳胶床垫上躺了半个小时,跑到他的寝室。

“我想到海上去。”

“海边比这里更危险。”

“没关系。”

“在那里没人能保护你。”

“我能保护我自己。让我用你的魔力,我还能保护你。”

上一个要保护他的年轻人还是弟弟托马斯,君士坦丁感觉心中残留的那点柔软被捏住,就同意了。

奥尔加玛丽从旅行箱里掏出一把魔杖,魔杖和同门基尔什塔利亚·沃戴姆在奥林波斯用的那把很像,造型简约优雅,更短一点。也许是魔术师君主的傍身之物吧,君士坦丁想着,海上风很大,再冻一下,大概她就能回心转意、赶紧回伊斯坦布尔治感冒。

君士坦丁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影响了什么。

细雨飘飞,港湾里的最后一艘船是君士坦丁的个人财产,船长是希腊人,航船技术精湛、从王子时期就开始跟随他。

到了船旁,君士坦丁最后一次劝退:海上是污秽男人的世界,他不能彻底掌控,但展示亲昵能省却麻烦,问奥尔加玛丽会不会觉得冒犯。她走进他怀里,他就搂着她上了船。两人都觉得对方充满性缩力,正是自身的完美映照。

船长看奥尔加玛丽不像本地人,就用希腊方言问皇帝,这女士是不是他的情人。君士坦丁笑着表示这是个不好的想法。船长先是遗憾,尔后很高兴,毕竟皇帝鳏居多年,有一位可爱女士陪伴也是好的。君士坦丁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指示了航线:往海峡方向,不要走太远。

海风吹得脸痛,君士坦丁竭力扮演一个油腻老登,“风景和你在2005年时看到的不同吧”,希望奥尔加玛丽赶紧叫停回去。但是油腻确实不是他的强项,这话在魔术师听起来是另一个意思,她的感想是“更为庄严,也更为悲伤”。进入文艺领域,他的希望落空。

没过多久,海平线上出现高悬新月旗的航船,是奥斯曼海军。不用演了,船长高呼指挥水手们返航。君士坦丁眺望那边的舰队,他视野之内的有四十艘。新苏丹这么快就尘埃落定?他赌错了?

很快,舰队在行驶中现出全貌,是一支有七十艘之数的舰队。君士坦丁的船是卸除了武装的旧商船——武器都给藤丸立香的船队带出去了——在海上的速度没有轻装战船快。尽管船长和船员们尽了力,他还是眼看着对面的炮身和水手的面容靠近、越发清晰。

对方也看到了他的紫袍,“皇帝在船上!”奥斯曼水手们高喊,“为伟大苏丹复仇!为伟大苏丹复仇!为伟大苏丹复仇!”

“难道你没有母亲吗!你不听母亲的话吗!”另一艘船上传来异样的声音。紧接着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通常70打1不需要变换什么阵型,抄过来堵住创死就得了,而舰队突然产生了剧烈的裂隙:十几艘船掉头离开了。

第一波炮击打在船舷上,君士坦丁作为从者首次考虑展开宝具掩护撤退,然而这是海上,风和洋流不是人力可控,而且他的宝具对人覆盖范围有限,他没有信心。他让奥尔加玛丽到船舱里,她当然不听,拔出魔杖。君士坦丁眼前一黑,倒不是因为被俏皮地打了一下手,而是他的魔力被端庄地抽走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魔力流动还能这么猛、圣杯切实在他体内。

随着魔力的涌动,突然有一股海流,推着船向港口方向,瞬间将商船和舰队拉得老远。希腊人发出嘲讽,稳稳开走。

“你?”

“以星体运作带动潮汐和洋流,正是我天体科的专长之一,”提到魔术,奥尔加玛丽充满自信,仿佛换了个人,“相应的魔力消耗也会非常巨大。而你积蓄的魔力足够帮我消灭那艘舰队,放心吧。”

君士坦丁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提出一个挑战,这超乎奥尔加玛丽的想象力,但她觉得值得一试。他抱着她,背靠船舷站稳,两人左手和左手交握,圣杯魔力奔流,奥尔加玛丽挥舞魔杖、念动咒语,魔术启动。抽取的魔力之大、前所未有,君士坦丁没来得及出声就失去了意识,他在她身后,背抵着船舷,脑袋软软地搭在她肩上。

“‘满盈’、’见证’!”

另一股魔力经过极其精妙的分配、从圣杯出发、直达灵核,宛如魔术师控制自身的魔术回路一般灵活。君士坦丁醒过来,看到永生难忘的盛大场面:博斯普鲁斯海峡苍穹阴暗如夜、群星闪耀,君主的天体大魔术于海上降下闪亮雷霆,雷霆狂奔、刺穿海浪、击破礁石,狂风和海流翻卷、洗牌一般将奥斯曼舰队分成三列。

魔术师君主转动魔杖,汹涌的大海随着她的手法精准驱赶舰队,时而向东,时而向西,任凭他们如何行船,都要听天由命。“她在身边的时候,就请不要太勇武了”,听人劝吃饱饭。

君士坦丁连呼七声:“精彩!精彩!伟哉阿尼姆斯菲亚!”他的声音被海浪淹没大半,所以这不合礼制之言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称颂国之不容的占星师、未来的异星之神,他的罪行增加了。

几十分钟之后,他们回到岸上,原本追击他们的舰队已经形成了一个阴暗的孤岛、完整堆叠的海中坟茔。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就抱起奥尔加玛丽,吻她的额头。她拽他的头发,踮起脚狠狠亲了他的嘴唇,又把舌头伸过来。他们是一样的,唯有胜利才能产生欲望。

坟茔孤岛上插了双头鹰旗和橄榄枝新月旗,它在海中存在了两个月,地标一样警告黑海两岸:妄图染指君士坦丁堡会是什么下场。直到藤丸立香从瓦拉几亚凯旋归来,孤岛才开始被拆解、送回应有的地方。船都保留得很完整,其中不乏昂贵的三层战船,君士坦丁让人打扫干净,作为本国战力的补充,只是补充,距离正式的海军还差很远。过去的噩梦现在化为他的一部分,充实他的力量。

对此,藤丸立香留下两句锐评,一是“所长不要的舰队别在海上乱扔,隔壁拜占庭皇帝都馋哭了”,二是“谁来打堡,谁就是堡的提款机”。第二句被西方译为各种或文雅或野蛮的版本,广为传颂。

藤丸立香发来通讯:她在路上顺利地端走了所有人,保加利亚人看到宗主国被干翻,对君士坦丁堡撕毁协议更多的是害怕,他们不愿承受被瓦拉几亚和君士坦丁堡夹击的后果,很快会有使者来谈新的条件。

摩利亚的经验让君士坦丁担心打得下守不住,所以他想要色雷斯平原贴近首都的一小部分和精心盘点的黑海港口。藤丸立香认为要得太少了,对于敢打她异父异母异国的大哥的家伙们,需要给予猛烈的教训,所以可以再大胆一点。

君士坦丁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些模糊的想法,但现在还不明确,就表示随藤丸立香的心情,吃不下的地方和弗拉德三世协商,苏丹留下的东西还没和奥斯曼谈完,他不急着要结果。

但他希望藤丸立香在五月底之前回来,他想有人替班守城、好回到御主身边,因为那个日子还是让他有点怕。藤丸立香满口答应,战争的oakase,唯有迦勒底能做到。

商船开进港口,满载佩佩从伊斯坦布尔传送来的货物,再开往各地。而对君士坦丁而言,四月的日子和泛人类史之事依然有共性:在城内来回奔走,不出城,等待。

君士坦丁给佩佩发去通讯,“我思念你”。

佩佩拿了个蛋糕饰品牌在通讯里晃了晃,这是个路牌型装饰,写着“我在伊斯坦布尔很想你”。君士坦丁额外收到一个飞吻,他很满足。

君士坦丁同步了战况,因为这次行动特殊,不是自下而上的汇报,而是皇帝和君主惹出来的事端,他需要魔术师的建议。

佩佩听完天体大魔术,提醒他:“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男人,和女孩子做的话,佩佩是可以理解的。就是不许和男人!绝对不许!和男人喝了酒再,就更不许!”

君士坦丁摇摇头,以前是觉得可怜下不去手,现在是发现太强不敢下手。佩佩见他是个彻底的麻瓜,就详细说了魔术师的考虑。

首先,圣杯本身就是魔术师追逐之物。目前看来,君士坦丁身上的圣杯不太常规,御主能用还好理解,友军随便就能拿来用,原理大概不在契约,而在他的个人意愿。

正常情况下,角逐圣杯的魔术师会闻着味就来了,让从者屈服的办法有很多,他大概会被做成活的魔术礼装、生不如死。君士坦丁没听懂魔术理论,倒也明白,拿着圣杯的他在魔术师眼里,大概是个便宜易得的好祭品。

藤丸立香手下有的是圣杯追逐者,其中也有人类恶·圣经七罪之兽,那些东西灭掉查士丁尼大帝时代的拜占庭也是分分钟的事,没对他这种小鼻噶出手,一定是藤丸立香吩咐过了。

奥尔加玛丽身边有人参与过圣杯战争,无论胜负如何,都让她很有兴趣。而且天体大魔术出于魔力原因通常需要准备数日数年,所以很少施放。这种压抑之下,天体魔术师要是尝到了斩获胜利的甜头,加上圣杯,不可能没有放纵的想法。

佩佩建议还是稍微配合一下,否则后面可能会收不住。君士坦丁犹豫了,感觉还是不能按恒常道德揣度魔术师,就把被吻的事说了。佩佩问他是不是担心腰子,君士坦丁按着太阳穴点点头。

如果藤丸立香在,大概要说一句“狗皇帝,得了所长艳福还卖乖”。佩佩却笑着补了一句:“看你这样,如果被强迫了,佩佩也只能认栽,只能祈祷最好不是男人啦!”

他让君士坦丁把裤子脱了,来了一场远程asr,主从各对摄像头打一发,通讯结束。

当天晚上,奥尔加玛丽悄悄爬上了床,君士坦丁想起佩佩的告诫,就主动宽衣解带,“请吧”,他微笑着注视奥尔加玛丽,她的脸红得可爱。他等了一会,尴尬之中没有动静,就小心翼翼搂住她,过了一阵,还是没动静。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该不会是处女、不知道怎么玩男人吧?

这样更好,有些欲望开了头就难收了。君士坦丁保持体面,闭着眼睛假寐,等她自己走开。然而事与愿违,魔力开始流动,从他体内抽离。奥尔加玛丽把速度控制得很好,如果说施展天体大魔术那次是猝死的干脆,这回则让君士坦丁有种濒死的解脱。那感觉很模糊,接近生前最后的意识:他倒下之前受了很多伤,致命伤在颈动脉,他流光了血才断气。惭愧是说给巴列奥略列祖列宗的场面话,死亡固然痛苦,更多是解脱。

解脱是无法抗拒的诱惑,足够让他变成另一个人,君士坦丁呻吟起来,哀求奥尔加玛丽停下。她一吻堵住他的嘴,魔力抽取放缓了,依然致命。一生一次的体验再次重现,绝不是普通性爱能比的,魔术师的玩法真的可怕。

要是藤丸立香在场,恐怕会来句“在同一个迦里卖沟子,只会越来越变态”。奥尔加玛丽喘息着,显然感同身受。还好只此一次,泄完就没有以后了,君士坦丁觉得自己被放过了,很幸运。

奥尔加玛丽过了瘾,爽快地回到伊斯坦布尔。君士坦丁问她,什么时候要共治皇帝的加冕,他现在可以准备得出本朝最高规格的加冕仪式了。他已经准备好了借用皇冠的钱——正品在威尼斯人的保管箱里几百年了——他自己登基时惨不忍睹,希望能在她身上弥补这个遗憾。

奥尔加玛丽觉得为时尚早,用钱的地方还多,暂时搁置。这让他觉得自己说了些废话,他心里也不想现在就办,并不是出于客套,而是真实的遗憾,小小的折腾。

四月底,君士坦丁让佩佩帮忙抛掉股票,同时让首都的官员做好结算,向迦勒底支付约定的资金,账做得很巧妙,足够奥尔加玛丽在伊斯坦布尔购置一个小小的办公楼。“迦勒底才不要你发工资”,奥尔加玛丽抱怨。“你刚失去一切,胜利的兑换还需要时间,”他说,奥尔加玛丽接受了。

藤丸立香的五万杜卡特也还上了,藤丸立香问奥斯曼赔款还没谈拢,钱哪来的。

“股票,特定的单一投资机会,”君士坦丁回答。

“炒股还一把梭哈呀哥?”

“啊,这不是赚了吗?”

“哥你不光是个酒蒙子,还是个赌狗,”藤丸立香感到一丝小小的震撼,“但是挺牛的。”

君士坦丁不在乎这个评价,他欠迦勒底的本金告一段落,是个好的开始。弗拉德三世也安全了,现在是保加利亚oakase时间,藤丸立香让大家等着收地。

奥尔加玛丽果然买了办公楼,为了快速开展,选的是不需要装修的旧楼。那晚之后,她更自在了,举止近乎潇洒,好像和自己达成了什么和解。

君士坦丁觉得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了,他也变得懈怠下来。五月初的一天早上,他巡城回来,甚至给自己安排一个回笼觉。然而事与愿违,他独自安睡时,斯弗朗齐斯冲进来,不顾君臣之礼,像兄弟那样立在他床前。

“穆拉德的玛利亚为奥斯曼来谈条件,”斯弗朗齐斯概述使者带来的初步情况,兴奋地说,“给她点颜色看看!”

君士坦丁没想起来这位是谁,只意识到是位女士,他让斯弗朗齐斯先回去,他还不清醒,下午再处理。睡着之前,他最后思索片刻,手下没有能叫得出门的女士,都是男人。所以只得请藤丸立香帮忙,安排一位有空的女士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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