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带走小说
求带走小说 > 千秋岁 > 拾玖
字体:      护眼 关灯

拾玖

 

宁樱遣过来的大夫替孟珩诊了卖後,摇摇头,「老夫无能,治不了心结,能做的就是开副安神的汤药给您给凑合着。」

但孟珩彷佛没有听到大夫的话一般,毫无反应。

大夫看了眼呆坐在床上的孟珩,有些同情,有些无奈,道:「您···唉···多休息罢。」

这样的病人,他见得可多了,只叹人啊,总是走不出这心结,罢、罢,他又怎能说定自己不会为此所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只望她能够看开才是。

在心中兀自感慨一番,大夫踱步离去。

大夫走後,孟珩依旧坐着,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直到宁樱推门进来。

「阿珩,这都要亥时了,你还没沐浴吗?」她的声音透着疲惫,不过多少时间,却感觉苍老了十年。

听宁樱一唤,孟珩才似大梦初醒,慌忙从一旁的小几上抓起了什麽塞进衣袖里,奔了出去。

冬夜的冷风划过她的脸颊,带起些许的刺痛和一片红晕,她一路飞快的奔跑,到半路时,已是气喘连连,不过想着孟昘不知等了她多久,又赶紧振作jg神往园子过去。

将近园子时,她便看到孟昘一贯温雅的背影,月牙se的袍子在月光下恍若镀上了一层银白se的粉末,在沉黑的夜se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就在要踏入园中时,孟珩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忽地就不动了,一gu不明的情绪在心中荡开,那是不安吗?抑或是胆怯?她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这个人离她是那麽的遥远,即使他对她的好在脑中仍然鲜明,她却有种预感,他终有一天会向母亲一样离她而去。

孟昘不知道她已经来了,她大可转身离去,明儿在扯个谎告诉他她不小心睡着了就好,他不会怪她的,她这样想着,但却在看见他脸上焦急烦躁的神se时,心中一阵闷痛,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她不懂,自己是怎麽了?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很坚强,她一滴泪没掉,为什麽现在不过是看着孟昘,眼泪就不受控制涌出?难过、委屈、困惑、迷茫······种种情绪交杂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孟珩知道现在的她一定会吓坏哥哥,但是她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现在想要的,不过是一场肆无忌惮的痛哭。

冲进孟昘的怀里,就像溺水之人获得求生的浮木,她sisi地抱住他,身t有些颤抖。

属於他的气味盈满鼻腔,她感觉到他一顿,但接着也轻轻的搂住她,又0了0她的头。就如往常一般,似乎什麽都不用说,他便什麽都懂了。

时间流得很慢,好似在街市里卖的,她喜欢的黏稠麦芽糖,缓缓流动,这一刻,孟珩的脑中一片空白,忘了母亲,忘了si亡,忘了现实,忘了难过,忘了哭泣······

呼x1声渐沉,她就这样窝在孟昘怀中睡着了,孟昘望着怀中的nv孩,眼中淌着温柔。

睡梦中,似乎梦见有小贼偷了她的东西,她嘴里边喊着,双手胡乱挥舞,有什麽从衣袖里被甩了出来。

孟昘一看,是一只金铃花模样的挂坠,底下还绑了一个卷起的小信笺。

他展开信笺,不自觉的扬起了微笑。

哥哥还记得金铃花只要集满一百朵就可以许愿吗以後每年生辰阿珩都会送哥哥一朵所以哥哥要跟阿珩一起过一百次生辰一起活到一百岁

第一次见到金铃花时她兴奋的容颜又清晰的浮上孟昘的脑海······

「哥哥!哥哥!你看我找到什麽!这朵花长得好像在元宵节会看到的灯笼喔!」

「这叫做金铃花,它别名就是灯笼花。」

「喏,哥哥,灯笼花的花语你知道是什麽吗?」

「唔······」

「哈哈哈哈,哥哥忘记啦!没关系,阿珩可以自己去查的!」

「哥哥,书上说,灯笼花有坚强、约定还有希望的意思呢!」

「啊!书里还说只要搜集一百朵就可以许愿!」

当时他只是满脸笑容的看着她,不过却暗暗记下,此时拿出荷包,看了看里头准备给孟珩的生辰礼物,他忍俊不禁,果然,人在一起久了,连想法都大同小异。

那是一朵乾燥的金铃花,也配了一小信笺。

阿珩每逢生辰一朵待你我百岁心愿方成

不过,他没有在信笺上提到的是——

乾燥花,永远不会凋零,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辗转病榻时,江忆柔时常做梦。

她梦的很杂,几些琐碎的细节早已经记不清。

男子充满ai意的笑颜、父亲流淌愤怒的双眼、庶妹昂扬得意的神情······还有,孟雎轻吐在她耳边温热,萦绕鼻腔的酒气。

那些尖锐的叫骂、令人胃部翻涌的作呕感、伤口与拉扯的疼交织,有时候,温暖与喜悦是那麽鲜明,但伸手一抓,只徒留闷痛和乾涩,再生不出一滴泪水去浇慰。

後来,她开始梦见孟珩,心中那些纷乱的情绪便少了许多。

脑子里记的最深刻的,大概是孟珩两岁的生辰罢。

那时的小孟珩开始挑食,可独独锺ai那甜软的酸n黑米糕,平时江忆柔担心影响她身子发育,是会管一管的,不过难得生辰这样大日子,便打算亲自下厨,让她高兴高兴。

江忆柔约莫是巳时进的厨房,但至未时也不见出来。

厨房时不时传出令人心颤的巨响,还有阵阵不详的白烟冒出,一闻,更有几丝不明的异味飘散在空气之中。

小孟珩这会儿睡醒正着急着找妈妈,宁樱也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捎上她寻去厨房瞅瞅状况。

两人前脚方至,只听「吱呀」一声,厨房的木门被缓缓推开,江忆柔手里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糊状物.神se有些沮丧,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越过门槛时还绊了一下,险些摔跤。

小孟珩看到母亲,就跌跌撞撞地扑了上去,江忆柔手忙脚乱地将手里的盘递给宁樱,接住小孟珩。

「嘶···」在抱起小孟珩的瞬间,那种灼热的刺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她竟给忘了,忘了自己才接受过滚水的洗礼这事···

低头瞥见小孟珩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她赶紧扯出笑容道:「母亲没事,只是小烫伤罢了。」

小孟珩听不懂烫伤是什麽,但看母亲露出笑容,也不再皱着一张脸。

倒是宁樱闻言,凑近一看,顿时惊叫出声。

江忆柔原本娇neng白皙的手臂上红肿一片,起了疱,且不说这最严重的烫伤,甚至向来素净的指上也有好几道浅浅的刀痕,鲜血自细长的口子涓涓流出。

「小姐!您这哪能叫做没事!」

江忆柔摇了摇头,暗示她别让小孟珩发现异样,宁樱才打住,但一举一动无不催促着她家小姐速去上药。

奈何不了宁樱,三人於是回到江忆柔的院子里。

宁樱吩咐婢nv去取伤药,趁得这个空儿,她才有机会细看江忆柔在厨房门口递给她的那盘糊状物。

左瞧右瞧,实在看不出,她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姐,您忙活了好多个时辰,做的这是甚麽呀?」

「酸n黑米糕。」

「······酸n米糕?」

「嗯,酸n黑米糕。」

「······那啥···其实小姐您要想吃的话,宁樱可以直接让厨子给您做的,您用不着···累坏自己······」

「阿珩不是生辰吗,是给她做的。」

「······」

「怎麽?我第一次做,有点儿怕它的味道不好,要不你帮忙嚐嚐?」

宁樱看了看手上的「酸n黑米糕」,再看了看一旁浑不知情的小孟珩,眼睛滴溜滴溜的转,似在思考什麽,接着她深x1一口气,不带断句地道:「既是小姐为阿珩做的宁樱不好逾越就不试了。」言讫,又不动声se地转移了话题:「啊,伤药送过来了,咱别想这,阿珩会喜欢的,小姐还是先抹药罢。」过程快速、完美,一气呵成。

江忆柔有些哭笑不得,她自己做的东西她能不清楚吗,这酸n黑米糕可谓失败的彻底,自然是不会给小孟珩吃的,本就是想逗逗宁樱罢了。

微凉的膏药覆上伤口,舒缓了灼痛,她忍不住轻吁。

宁樱见了,不禁嘟囊道:「您还知道痛啊,谁让您非要ga0事情······」

她觑了宁樱一眼,她朝她吐了吐舌。

这丫头给她惯的,最近是愈发嚣张了,江忆柔在心中暗暗苦笑。

「小姐您这手先别碰水,宁樱晚点儿会再来给您换药。」

「嗯。」

缠好绷带,宁樱叮嘱几句,便忙活去了。

宁樱一走,江忆柔的眉就蹙了起来,黑米糕ga0砸的彻底,是不可能给小孟珩了,那她该拿个什麽做生辰礼呢······须得是她喜欢的东西才行啊······

说来惭愧,酸n黑米糕本是一道挺简单的小点心,下人们做起来毫不费力的,可她一个大家小姐哪能做过这种事,充其量就是洗过几把米。

尚未出阁前,n娘曾苦口婆心的劝她,即便有人侍着,自己也该会做点吃食,可她偏生懒惰,不愿同n娘学。

想来想去,突地後悔,以往她若是好好学学,也不会ga0的这般窘境,现在连给自己的孩儿煮个什麽都有困难······

思及此处,江忆柔蓦然垂首,又叹了一口气。

本在一旁玩耍的小孟珩见母亲如此,虽不明白个中缘由,却拾了自己珍ai的泥塑小偶至江忆柔面前,装模作样的给她b划了起来。

「母亲看!阿珩进了老虎洞x,把摩罗救出来了!」

摩罗是她给小偶起的名字,平时不论她是因受伤而哭泣、因心ai的物品丢失而难过,还是因事不如意而气恼,母亲都会给她演拯救摩罗的故事——无所不能的侠nv阿珩救出被各式怪物掳去的摩罗。

不知为何,她特别喜欢故事中的自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保护心ai的东西,

「啊!竟然又来了一只大鸟把摩罗给捉去!」

「看我的!」

「阿珩爬上好高好高的山,打败大鸟,救了摩罗!」

看小孟珩拿着小偶自导自演的努力的模样,江忆柔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手从玩物堆里挑出一只全身长满刺蝟毛,生得像牛的野兽,喊道:「穷奇吃人啦!摩罗被带到它在深林里的洞x了!」一手拿过小孟珩手里的小偶摩罗,装出惊恐的声音:「侠nv救命啊!我要被吃掉啦!」滑稽的语调和表情让小孟珩格格笑个不停,但也不忘c纵手上的小偶回应:「摩罗别怕,阿珩这就到林里就你!」

侠nv阿珩穿过漆黑的森林,终於找到野兽穷奇藏匿摩罗的洞x。

「穷奇,快把摩罗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她正气凛然。

「哈哈哈哈,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未免不自量力。」穷奇露出尖牙,威吓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哼,接招!」

几番纠缠後,穷奇身中数箭,被打得落花流水,哀号不断。

「呜啊啊啊,侠nv饶命,我再也不敢做乱了——」

穷奇仓惶逃离後,一个蓄着胡须、长着羽翼的矮老头出现了,他朝侠nv阿珩做了揖,又指了指洞x:「这洞x本属於老夫,大意被那可恶的穷奇给占领了去,幸得侠nv惩戒此兽,老夫感激万分。」

「方才一算,今日竟是侠nv的生辰,敢问侠nv可有何愿望,老夫必全力达成。」

「愿望啊······」侠nv阿珩咬唇思索,「小nv子一生无甚所求,只望······能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小孟珩玩得累了,眼皮渐渐沈重,江忆柔轻轻地将她抱到床上,掖好被子。

转身准备离去时,衣角突然感受到微微的拉力,耳边传来小孟珩充满倦意的声音:「母亲抱······阿珩···不要母亲走······母亲···不要把阿珩丢掉···」

江忆柔的心紧紧揪起,这个孩子得多麽不安才会如此?可是她却始终无法将那些颤抖破碎的音节组织成几yu脱口而出的「好」字······

她想,她平常待她那样忽冷忽热的态度,应该让她很困惑吧?

然,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煎熬?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