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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真不当人啊。”白湫廉赤裸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遍布青青紫紫暧昧痕迹的身体,他皮肤白,深浅一对比,这些痕迹就显得格外吓人了。
程悦这狗逼是真他妈没给他留下一块儿好肉啊!白湫廉忿忿地拿过晾毛巾架子上挂的长袖秋衣和牛仔裤一套,脚上就趿拉一双人字拖。今天他要是被热死,做鬼也要缠死梁济那厮。
白湫廉拿过洗手台上搁着的手机,点开短信准备看看一会儿汇报工作的地方。昨天可真是混乱不堪的一天,夏雨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死鬼,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一开始白湫廉被各种各样的事儿狂轰滥炸,又是跟小雨去警察局作笔录,又是破口大骂那些看好戏的八婆们,最后半夜了把小雨带回家安顿好,自己去挺远的一处全天营业的便利店买了好些吃的提回家给小雨垫垫肚子。
这人一忙起来,脑子就容易转不过来,等他给小雨下好饺子吃的时候,才发现小雨一直木愣愣地一个劲儿盯着自己,自己走哪儿跟到哪儿,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就人间蒸发了。
白湫廉想起来自个儿一天一夜没回家还没个信儿,然后这还没完,家里头爸妈突然就阴阳两隔了,夏雨一时缓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这人啊一顿不吃饿得慌,白湫廉是真怕了这饿肚子的感觉了,他不想夏雨遭这无妄之灾,于是温柔地把夏雨抱到腿上,用筷子夹起饺子喂到他嘴边儿。可是夏雨一眼也不给这饺子,就是死盯他,那深黑色的眸子像是暗涛汹涌的大海,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吞噬殆尽,给他看得心里毛毛的。
白湫廉只得放下筷子,先是解释自己夜不归宿的原因,然后安慰夏雨还有自己在,就是哥只剩个头了也绝对不会抛弃他,他会赡养夏雨一直到他成家立业。而且以后要是哥出事儿,也定不会让他缺胳膊少腿,放宽心就是了。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夏雨,他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脖子,他是一朵被剥夺了所有生机还未绽放的花骨朵,所有包裹着脆弱内里的花瓣早就凋零在了狂风骤雨的攻击中,孱弱的花蕊就这样暴露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之中。
“哥,带我走,求你带我走吧!”没有你的世界是枯败肮脏的,就连空气都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夏雨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让他死吧,发发善心就让他和哥一起死吧!
这眼泪分明一用力就能碎裂,威力怎么这般大,一滴一滴就像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剜在白湫廉心脏上。这是他的心肝儿啊,他自己勒紧裤腰带饿肚子也要喂饱的弟弟,这是毫不犹豫向他伸出手,义无反顾扑进他的怀里选了他的夏雨啊。看他哭得这般撕心裂肺自己哪能好受!
“带你走,小雨和哥一起,永远不分开。”白湫廉胡乱地应着,他此时无暇去思考这背后所蕴藏的深意了,他满心满脑都是让夏雨别再难过哭泣了。
夏雨听了这话,原本奄奄一息的人顿时生机勃勃,他跳下地急切地拉扯着白湫廉到窗户边儿,一把推开窗腿一跨半点儿不犹豫就是要往下跳。因自己魔怔般渴求而所产生的小湫哥哥的幻像,会和死亡的自己一起如烟般消失吧。
白湫廉被夏雨这动作吓得一激灵,人立马清醒地不的了,疯了一般揽住半个身子都在外头的夏雨的腰,死命把人往回拽。
“夏雨,你他妈这是干什么!”白湫廉怒火攻心,朝呆呆傻傻的夏雨大吼道。
夏雨也不吭声,他的眼睛像一块带伤的地毯,卷了边儿,湿漉漉的。他蒙头往窗户边儿冲,一个劲儿就要往下跳,拉都拉不回来。白湫廉急的嘴都起泡了,突然一下想起来那条发给的梁济的短信,再联想一下刚才夏雨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梁济这死狗把小雨给牵扯进来了,现在夏雨眼里头自己就是个阴魂不散的野鬼吧!
“哎哟喂,小雨你哥现在还是个活的,会出气儿的活人啊!”夏雨不作声,白湫廉无法,把这犟脾气的牛孩儿的头按自己左胸上,让他听自己凌乱的心跳。
白湫廉这三寸不烂之舌头都嚼的碎碎的了,才终于把夏雨从窗边儿带回到卧室床上头,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给俩人都掖好被子后抱住他。
得知了哥还活着的这一喜讯的夏雨,支撑着行尸走肉般身体的那股子仇恨的劲儿顿时烟消云散,疲累蔓延开来,嗅着白湫廉胸膛衣服上熟悉好闻的羊奶皂味儿,眼皮立马变得沉重,没几秒就沉沉睡去。
白湫廉在一边儿就没这么放松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精神极度亢奋。一是因为屁眼儿撕裂了,火辣辣的疼啊;二是被梁济这傻逼气得火冒三丈。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白湫廉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手小心翼翼尽量不挪动,生怕吵醒攥紧他手好不容易安分睡着的小雨;一手艰难扯下连着手机的充电线,然后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把手机抓在手里,白湫廉十分满意地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半,真是个扰人清梦的好时间啊!接着他点开给梁济发短信的信息栏,怒气冲冲就开始打字辱骂,哦不,是做述职报告。他本来打算多分几次发让梁济手机响个不停歇,他妈的别想给他睡!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还是个低头在人屋檐下头干活的怂蛋呢,删删减减打了一百字左右按下发送,完成了他小小的反抗。
刚打开手机,一条银行发的短信就映入眼帘。和钱有关的事儿他白湫廉永远是最积极那个,他立马点开查看,来来回回一字一句看了好几遍,又用手点着屏幕数上头一长串数字到底有几个零。
“一、二、三、四……我操,五万?!”白湫廉激动地跳了起来。怎么有人平白无故给自己卡里头转了五万,绝对不是梁济那货,那狗逼每次给自己转钱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认识的有钱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是程悦了,那家伙把自己八岁还尿炕的事儿都摸得一清二楚,何况个自己的银行卡号呢?
“我去,宝贝儿,没想到你这么值钱。”白湫廉猥琐地拍拍自己的还没好全的屁股,“辛苦你了,我多吃几天小米儿稀饭养养你这大功臣!”
白来的钱不拿是脑残,他白湫廉又不是多高尚的人,而且那货还上了自己!西区老大撒得这点儿小钱,他就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虽然白湫廉自己也有点儿弄不太清楚,这番话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自我凭吊。不过木已成舟,他最厌烦事后诸葛亮,那就这样吧。
“白哥牛啊,这么轻轻松松就拿下这活儿了!”
“这话说的,白哥这二把手是白当的?”
“听说那西区头头儿就是个老坑逼,奸诈阴险的很呢!想从他身上咬一块儿肉可是难如登天,不愧是咱二把手——对了白哥,你是咋从他那虎口全身而退的?说出来给弟兄们取取经呗!”
白湫廉豪迈地拿过一串儿羊肉对嘴一捋,开了瓶儿可乐对瓶吹。因为一些原因他这人最讨厌抽烟喝酒的人了,更何况他也不想带一身烟酒臭让小雨闻到。
“嗐,这有啥难的,”白湫廉大拇指与食指微微分开比划了点儿距离,“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他有伸展手,手心手背调了个儿,“易如反掌!”
“哎呀,白哥,咱们谁跟谁啊,赶紧给弟兄们讲讲!”杨木一把揽过正眼里头只有烤串儿、像个饿死鬼狼吞虎咽的白湫廉,“用不用去我哥那儿给你瞅瞅?不收费!”他哥是个没执照的黑医,就靠治些道上头见不得光的人过活。
“离我远点儿,”白湫廉扑腾地挣扎开杨木的俩鸡爪坐起身,“这程悦哪有你们说得那么玄乎,就一纸老虎!咱文明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先礼后兵,我先好声好气和他谈条件。好家伙,这狗逼居然说我狮子大开口!我想着以和为贵嘛,就再低声下气和他讲。”
白湫廉情绪激动,唾沫星子飞了一堆:“老逼登居然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直接就是开口闭口骂咱梁哥不是个东西,士可忍孰不可忍。那气得我脑瓜子嗡嗡响啊!你们知道我之后咋办的吗?”
“怎么做的?”
“我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照那大放厥词的傻逼肚子上来了一拳!这厮就是个风声大雨点小的怂逼,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娘炮样儿吧!我就只给了他一拳倒地上就爬不起来了,哭得稀里哗啦叫我爷爷,求我放过他。”白湫廉就喜欢这样识趣捧哏儿的人,眉飞色舞的,讲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人都激动地站起来了,一只脚踩在塑料小板凳上,整个人手舞足蹈地模仿当时的场景,说得煞有其事,完全没注意到原本叽叽喳喳侃大山的弟兄们现在一个个缩个脑袋跟个可怜巴巴的小鹌鹑似的。
“哦,白哥这么吊啊。多亏你帮我出了口恶气。”梁济似笑非笑地把手搭在这吹牛皮的瘦猴儿后脖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
“低调低调,一般般吧,这有啥,小事情小事情,而且我——”白湫廉脖子一痒伸手要搔,指甲挠住了一双手,嘴一卡壳,脑袋僵硬地转过去,正正好好撞上了一张恶鬼般狞笑的脸。
白湫廉真他妈想撬开自己脑壳看看里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地玩意儿!他默默不言地用袖子擦擦凳子,角角落落都干干净净,他往后撤一步,正好也挣脱了梁济的手,谄媚一笑:“梁哥您老走路咋不带声儿呢,快坐快坐。”
“白湫廉,你脸皮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啊。”这道声音清脆的很,话里带着调笑的意味。白湫廉扭头一看,就看见了一个打扮格外有个性的女生抱臂站在那儿。
乍一看穿了一身黑的女生仿佛都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她脸上开了不少洞,可以说能打的地方都穿了,化着夸张张扬的眼影,口红涂得都是黑色。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纹身,下端顺着锁骨一路绵延进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白湫廉一看来人,脸上恭维的神情一变,嫌弃溢于言表,开口就是抬杠:“哟哟哟,就姐姐您最要脸呢,脸多多的第一名。”光阴阳怪气还不够,他还要撅个屁股妖娆地扭来扭去,歪嘴挑眉挤眼,两个手都竖起大拇哥给她点赞。
“行了,梁清也你是有正经事儿要谈。”梁济坐下,一手撑住下巴,一手拿过瓶儿啤酒,瓶口放后牙槽,噗呲一声,吐出了嘴里开掉了的瓶盖儿。
“得嘞!”白湫廉背对着梁济,单单只伸出中指扯住下眼皮,吐出舌头朝梁清也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翻了个白眼。
梁清也挑了挑眉,刻意找了个梁济的视线盲区,睚眦必报地也朝白湫廉回敬了个中指。不过俩人都心知肚明,刚刚白湫廉翻的白眼是送梁狗的,在讨厌梁济上面俩人倒是格外同仇敌忾。
“走吧,”梁清也指了指烧烤店里头,“到里头说,”
“哎,行,你先去,我和梁哥说句话。”白湫廉应了声,然后颠颠儿到了梁济跟前,羞涩地看着大马金刀坐凳子上吹啤酒的人,双手绞紧下摆,一只脚的脚尖不安分的点在地上来回扭动,和黄花大闺女没两样儿了。
“有话直说。”梁济一开始装作视而不见,余光看那猴儿扭了半天,身子都快要扭成个麻花儿了硬是不开口,他抬眸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开口道。
白湫廉立马顺坡下驴,麻溜地说:“恭喜梁哥拿下和西区的合作项目!梁哥威武!——就是那个……”溜须拍马他倒是流畅无比,一到了关键时刻又扭捏了起来,“小雨上学这事儿……还麻烦梁哥多多关照关照了。”
梁济不说话,晦暗不明地审视因白湫廉点头哈腰锁骨那处漏出的一块肌肤,上面有着他这个久经花场格外熟悉的暧昧红痕。事到如今这交易怎么拿下的还有什么不明晰?都到这般地步了,被人都操透了,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死贱种!
白湫廉半天没听个准信儿,心里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咬牙切齿骂梁狗这个不守承诺的白皮。突然,一个啤酒瓶炸裂在他脚边儿,他和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蹦三尺高。
“九月让那小杂种去一中,滚吧。”梁济没再待这儿了,站起身摸过桌子上的车钥匙直接走人。
就算梁济人都走的影儿都没了,围在桌边儿的人还是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和白湫廉一样迷惑,不懂白湫廉说了那句话戳住了梁济,好好的就发了火。
“发生什么了,梁济又发疯了?”里头吃毛豆的梁清也听到外头动静,探头往外看。
“没事没事,我这就来了。”白湫廉朝她拜拜手,又到一样恐惧的烤串老板跟前,先是付了原先的钱,再掏钱加了几串,这下僵硬冷凝的气氛才又热络起来。
“又是啥活儿啊,”白湫廉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铺展瘫倒在油腻腻的桌子上头,哼哼唧唧地说,“这才刚完了一单,咋又要我上?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使。”
“你确定不接?”梁清也从手上脱下一块儿表扔白湫廉身上,调侃道,“你弟是不要上学了?现在小孩儿虚荣攀比的不得了,把这表给你弟戴上,保准在学校里头没人敢欺负他,说不定你弟都能当大哥了。这就当是定金了。”
“这表这么牛逼?”白湫廉反手摸过背上的手表,举在手里头上下打量,“几个钱?”
“没几个,虽然到你手里头成了二手,但保守也能再卖个十万左右吧?”梁清也拉过一旁的花生米嗑了一颗。
“多少?!”白湫廉尖叫起来,“你再说一遍?”
梁清也痛苦地捂住耳朵,手里头还掐着半颗没剥皮的花生米:“你声音能不能小点儿,我要聋了。”
“好好好,”白湫廉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住这块儿至高无上的手表,生怕这宝贝疙瘩出了点好歹,“以后您就是我亲奶奶了。”
“别贫了,就说接不接吧?”梁清也对白湫廉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早就见怪不怪了。
“接接接!义不容辞为小姐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你妈一个定金都上十万了,最后到手这得有多少?干了三年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的小单子,可算他妈的终于熬出头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要是不接他都要掐死他自个儿。
“这些钱可没这么容易白拿的,天上头可不会凭白无故掉馅饼,”梁清也忍不住提醒道,“你确定要接?”
其实这活非白湫廉莫属,拿下和西区的交易只是个前菜,若是成功那便是不二人选,失败会成为候补,无论如何都跳不掉,但若是他肯拒绝,梁清也会尽量让白湫廉在眼下这个无解的局面中活路尽量多,至少让他成为肉鸡不是前锋。
白湫廉已经被这金灿灿地钱迷得五迷六道了,哪还能听进去话,只是一个声儿的应。“确定确定,一万个确定。”
梁清也是伪造者,她伪装得如此彻底。“好,那我和你交代一下活吧。”她是那么虚伪,嘴上说是为了白湫廉着想,但她根本没有勇气去反抗。
梁清也是梁济脚下的走狗,所以她的所有选择都会以梁济的利益优先。可在另一处,她又在为白湫廉打抱不平,甚至假装自己在承受,白湫廉真实感到的那种痛苦。
“说吧。”白湫廉扯过几张餐巾纸垫在桌面儿,珍重万分的把手里头的宝贝手表轻轻放在上面,然后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等着梁清也的话头。
“这次你还得去和西区打交道——”梁清也还没说完,就听白湫廉发出一声尖锐的暴鸣。
“啥?”白湫廉噌一下撞开椅子站了起来,这一下太猛牵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口,一生要强的他伤了这难以启齿的地方怎能让人看出来,他狠劲儿咬紧嘴里两边儿腮帮子的肉,强行压下来扭曲的嘴脸。
白湫廉淡定不了了,他他妈以为这辈子都和那死货老死不相往来了,操他妈这是线头落针眼儿里头,巧死他了。这是又要让这只咩咩叫的小绵羊上赶着洗干净,进人家虎口啊!
“换一个,”白湫廉双手撑在桌子上,狰狞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梁清也,“做不了,真做不了。”
“怎么,你给人家戴绿帽了?”梁清也看着白湫廉如临大敌的神情,忍俊不禁,“行吧,不过最近就这一个大单。你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谁知道你之后还有没有这狗屎运赚这八十万。”
“请务必把这单交给我,”白湫廉自诩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当机立断给梁清也鞠了躬,“请组织放心,保证多快好省完成任务!”
“快不了,这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活计。”梁清也敲敲桌子,看白湫廉的反应,估计是和程悦发生了点儿什么不共戴天的事儿,可是她又不得不做那个煽风点火的人。
在这一刻,梁清也真想拧下白湫廉的头倒干净里头的水,不管不顾地朝他吼叫,钱有命重要吗?没了命有那么多钱有屁用!
或者甩下筷子直接走人不做说客,勇敢一回铁下心不让白湫廉接这卖命的烂活,回头直接和梁济说白湫廉这滚刀肉要死要活的,就是不肯干。梁清也真想能就此撕下脸上那张该死的假面,遵从内心的渴盼留下白湫廉。可是她姓梁,她是梁清也,所以她这辈子都注定是梁家的一条走狗。
梁家夺嫡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作为正房唯一的嫡子,梁济自然是他那些个弟弟妹妹的眼中钉肉中刺。再强大的庞然大物也无法抵御密密麻麻长着锯齿的小虫,现在其他各派相互结盟,一致以拉下梁济为首要目标。梁济再有手腕也经不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车轮战,当务之急是要向外寻求合作,碾死所有觊觎王座的蝼蚁们。
而这次白湫廉要做的,就是引起港区老大左钰锟的注意,获取其信任,进而达成梁济与其的强强联合。梁济现在身边儿危机四伏,随随便便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是对方埋藏的间谍,思来想去只有跟了太子三年、曾救过梁济一命、能力还过得去的白湫廉相对可靠了。
左钰锟能从开始一个小小的泊车小喽喽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整个港区的教父这个位置,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且他生性多疑、尤其憎恶背叛他的人,每一个被揪出来的叛徒都被灌水泥沉了海。先不提一个名不见经传突然冒出来的人物取得对方信任这天方夜谭的事儿了,光是能入了人眼再令其略有印象就已经难如登天了。
左钰锟在内陆的生意集中在经济极为发达的西区,他在其与港区交界的地方经营着一家大型赌场。左钰锟能守住这个令人垂涎三尺的位置,不是单靠恐吓,更因为他做人做了个八面玲珑。虽然赌场有大半面积都建于港区,但每年该给程悦缴的税可是分文不差,赌场里的交易,一秒钟就可能高达千万,每年获利更是一笔天文数字。因此他既在港口贸易权上有一席之地,也能在西区最大的地下贸易市场站稳脚跟,与程悦颇为交好。
左钰锟业务的重心并不在赌博行业,他主要以偷渡商品为主业,往日里都是手底下的人去打理其他业务。此次执行任务之所以在西区,是因为西区赌场里出现了一个条子那边儿派来的卧底,那人兢兢业业潜伏五六年,混上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在一次日常传递情报的时候,好死不死被一对儿在走廊上干柴烈火的野鸳鸯误打误撞看到了拷贝赌场监控的场景。
能藏在狼豺虎豹的敌窝不漏半点儿马脚的人自是有不凡的能力的,那人见事情败露,应机立断掏枪射杀那两个冤大头逃之夭夭。
港区那边儿不同于西区的黑白合作蛇鼠一窝,黑白两者是水火不相容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左钰锟就算怒火滔天,也没势力强大到无法无天直接一锅端了警局,只好亲自到西区去抓那条滑手泥鳅,杀鸡儆猴。
而白湫廉此次的目标,就是要抓好左钰锟为数不多出了港区的机会,让对方牢牢记住他。梁清也不会告诉白湫廉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按他那性子,知道了前因后果以后绝对钱都不要去救那小警察去了。
“啊?”白湫廉一愣,然后说,“那能让我先考个高中再说不?”
“不急,任务开始在七月,我们的线人说那是左钰锟要北上的时间,”梁清也次啦拉开一罐儿饮料喝了一口,“左钰锟那家伙,因为自己以前的经历好像格外乐意提拔有能力的年轻人,年纪越小越好,最好再身世凄惨。你要做的就是鹤立鸡群,想法设法引起他的注意。”
“那还不简单,我直接脱光衣服绕他赌场跑一圈儿不就行了?”白湫廉大剌剌往那儿一坐,“你就说这让不让人记忆深刻吧!”
梁清也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是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吗?你这叫去挑事,连人家头发丝儿还没见着就让外头保安一枪崩了你了。让你引人注目是要你让左钰锟看到你的价值,不是让你用血给人家洗鞋去了。”
“啊?”白湫廉挠挠头,“让他看到我的价值,我有啥价值,数学好算不算?我给他看看我初一到初三的成绩单儿?”
“你他妈快闭嘴吧,”梁清也真是要被白湫廉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给噎死了,“这个不用你操心,都给你安排妥当了,按计划走就行。”
“行。”白湫廉没意见。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七月,你都要抽时间去梁家的训练营进行特训,因为你要以一个地下黑拳新星的身份异军突起,”梁清也意味深长地说,“当然什么时候去都随你,梁济已经打好招呼了,但建议你竭尽全力去应对,别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心思,那地方就相当于一个斗兽场,训练你不只是想让你赢,更是让你能有一口气。希望你可以活到上了高中。”
“我操,”白湫廉瞠目结舌,不愧是将近一百万的单子,果然是要玩儿命的,“你让我这野路子四个月速成格斗大师?做白日梦呢!”
“到时候会根据你接近左钰锟的程度,有相应的提成,以万为单位。”梁清也淡定地回复道。
“誓死完成任务!”白湫廉没骨气的朝梁清也敬了个礼。
“你的身份是红灯区的一个闻所未闻的小鸭子,因为要支付弟弟昂贵的医药费被迫下海。但是红灯区里卖的什么莺莺燕燕没有,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好,干了一段时间你没几个人点你的号,你就只好另谋生路。机缘巧合下你知道了地下黑拳这个赚钱门路,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更何况医院里头弟弟还等着你的救命钱。走投无路之下起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去打黑拳,但又不敢彻底抛下卖淫的活儿,毕竟人总要给自己留后路。所以你就过起了日夜颠倒两班倒的倒霉蛋生活。”梁清也洋洋洒洒说完一长段以后,幸灾乐祸地看白湫廉早就石化的表情。
“不是,他妈我不止要卖命还得要卖身啊?”白湫廉目瞪口呆,下巴颏儿收都收不回来。
“放宽心,卖命就行,”梁清也不走心地安慰道,“鸭子的身份就是个虚有其表的幌子,那儿的妈妈桑是自己人,不会真让你被操屁眼儿的。”
白湫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半了,今天出来他顶着小雨杀人般的目光,好说歹说才换来出来这一小会儿的机会,他和小雨约定好了要八点钱回家去。
白湫廉粗糙的很,手机从来不设密码,壁纸头像什么的也没有少年人该有的花里胡哨,全是一张和夏雨的合照,就连昵称都是自己的大名。
往日里早就烂熟于心的合照今日不知怎么这么好看,白湫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上面的白湫廉笑得灿烂无比,反倒是夏雨臭着一张小脸,撅着嘴看向镜头,小手却是紧紧攥住白湫廉胸口的一块儿。
这张合照是白湫廉第一天拿到手机以后兴冲冲和小雨拍的,小雨脸色这么难看,都怨他开心过了头忘了自己肩膀上还带伤,一时不察动作太大崩裂了伤口,叫小雨发现了异样。但这吃枪子儿的事儿哪能到处说,再加上他也不想小雨胡思乱想,他流着冷汗抗着夏雨目光如炬的眼神儿,勉勉强强打哈哈糊弄过去了。夏雨不满白湫廉的含糊其辞,本想和他好好冷战一番逼他惯是会对他心软的小湫哥哥乖乖就范,可又耐不住白湫廉死磨硬泡,不情不愿地苦着一张水灵灵的小脸蛋儿,和兴高采烈的白湫廉留下了这张搞怪好笑的照片。
白湫廉想,他要小雨穿好衣服,吃好吃的,还要住大房子,开好车,别人有的小雨也得有,小雨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小雨值得一切最好的。他没几个本事,可他却很贪得无厌,他也想要自家的孩子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长大。
所以白湫廉也不再过多犹豫,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完成好的。”
“行,就这些也没别的了,之后有什么再联系”梁清也起身准备离开,“祝你好运。”
“最近别喝酒,最好忌辛辣。”白湫廉冷不防来了一句。
这句可谓是突兀至极,一与梁清也临别时的话语牛头不对马嘴,二和他们此前所谈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
梁清也睨了白湫廉一眼,他还是一如既往不着调地坐着,若不是顾及在别人家店里头,怕是脚都要搁桌子上翘着;脸上还是挂着寻常吊儿郎当的贱笑,不带一丝暧昧。
“管这么宽?”梁清也皮笑肉不笑地抬抬嘴角,眼里有着些许探究,还有着些她嗤之以鼻的可笑期许。
白湫廉伸手指指自己下唇边缘处一小块儿皮肉,与梁清也相对应的位置处是一颗朴素的黑色唇钉,这本无多少特别之处,可若是与她脸上其他地方花里胡哨的钉子相比,这颗反而太过于突出。
梁清也下意识跟着一摸脸,就听着白湫廉开口:“新打的吧?注意着点儿,别再发炎了。”
“嗤,”梁清也心蓦地一跳,为了掩盖这不寻常的一下,她用冷笑掩饰,语气嘲讽回嘴道:“瞎吃萝卜淡操心,管的着吗你?”
白湫廉并未因着夹枪带棒的尖酸话变了脸色,只是无所谓地撇了下嘴,双手举了举以示投降,“只是不想你又像以前那般,虽说吧自己个儿身体自己个儿负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长点心儿。”
梁清也心如擂鼓般,她略显慌张地朝白湫廉竖了竖中指,仓促地撩开帘子赶忙离开,生怕慢一点儿就被白湫廉听去了自己胸腔中轰轰作响的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