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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始并不叫李童淳,是世一猎和付向均商量后给他改的,原名叫李贱童。这名字任谁听了都会心里一惊,长的如此秀美娇柔的人儿却取了个这样粗俗的名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很快一切的疑惑都在李贱童开口说话那一瞬间得到了答案——原来是个有智力缺陷的。于是人们在惋惜之余又生出一丝怜悯,而处在人群视线之中的李贱童只是对每个人都弯眼微笑回应,连发丝都透露着恰好到处的温柔,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使他烦恼的事。
李贱童的心智停留在八岁孩童以下的阶段,按理说他应该去上特殊学校,但他的妈妈坚决认为她的孩子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在学校大闹几次,校方终于松口,但要多交两万学费,原话是李贱童情况特别,万一伤到旁的同学不好交代。
妈妈爽快交了,如愿把十八岁的李贱童送进区私立高中读高一,办理了住宿,一周回一次家。李贱童背着新书包和妈妈挥手告别,妈妈跟他说了,上了高中后他就要逐渐学会独立,妈妈以后不能接他上下学,也不能给他准备一日三餐,还有日常起居,以后都要他自己来了,李贱童很懂事,点头说好,抓着书包肩带慢慢走进学校。
这是他第一次上学,之前只在家里看教学视频,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无聊,他内心很渴望交朋友,他会很大方地和朋友分享自己的玩偶和饼干甜点还有故事书,可惜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他手里的小熊受欢迎。李贱童走进教室,鼓励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交几个好朋友,证明自己和小熊玩具也一样有趣。
校园生活不像李贱童想象中那般美好,每天都要起的很早,争分夺秒地吃早餐,他吃不惯学校里用大蒸笼蒸出来的食物,也做不到像同学那样三口吃完一个肉包拍拍手轻松离去,他着急,越着急越出错,汤汁溅到校服上,他慌忙去擦,当然擦不干净,上课铃声一响,就算没吃完也要扔掉,因为早餐不准带进教学楼,被发现会被罚站,一节课都站在教室后面,这对于别人来说根本算不上惩罚,还会觉得好玩,但对于李贱童来说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他不想让妈妈知道他不乖。
李贱童只能忍痛把吃了一半的肉包子丢进垃圾桶,接下来他一直都在想这件事,他浪费粮食了,心里很不好过。有几个同学迟到,照例被严厉的数学老师呵斥,拿了课本站到教室后面听课。
李贱童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他的情况老师们都清楚,对他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别扰乱课堂秩序,其他都随便。其实他们对李贱童过于严格了,李贱童上课时不仅不会扰乱秩序,还会翻到老师讲到的那一页,细致地把老师的板书抄下来,即便听不懂他也不会睡觉,而是掏出绘画本,画小猫小狗,画蓝天白云。
站在他后面的世一猎心思早就不在课堂上,视线绕过他后脑勺落到那本厚厚的绘画本上,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画画,已经用了一半多,他似乎在这上面很有天赋,自成一派的画风,独具一格的魅力,他也有点喜欢。
李贱童来的第一天傻乎乎找不到座位,在门口站着被人撞到,赶快对人说对不起,语气真诚,让他想起日本动漫里的男女主,就差对人鞠躬了。世一猎一问才知道这是前阵子闹的很凶的那个女人的儿子,转到他们班了,他往教室里一瞧,哪里有空位置,压根儿就没给人安排。世一猎便出去从别的班拖了个空桌空椅子过来,让前面的人往前挪,把桌子插在后排空隙,这就是李贱童的课桌了。
课间休息,李贱童偷偷看了他一眼就飞快收回,在世一猎的视角里,李贱童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像兔子,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好的坏的点子,随后就见李贱童向他伸出素白掌心,掌心中间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李贱童爱吃甜,桌肚里放着一个大糖罐,足够他吃一个月,世一猎帮他搬课桌后,李贱童对他就格外热情,那天直接送了他一捧,若不是世一猎说自己牙疼,他恐怕要把半罐子都倒进世一猎的书包里,之后也会送一颗两颗,比如现在他被罚站,李贱童觉得他需要安慰,就送他一颗奶糖。
世一猎对他眨眨眼,从他手心里捻起奶糖,手指利落地剥掉外衣,吃进嘴里。他看到李贱童黑白分明的瞳孔微微瞪大了,大概是觉得他的行为很大胆,毕竟李贱童只敢在中午下课人少的时候吃,而在课间他是连盖子都不敢打开的,由此可见李贱童为了安慰他得鼓足多大的勇气。
世一猎背靠着墙,想到这里,心情愉悦,嚼着嘴里半软的糖,甜味从喉咙直达心底,好吃是好吃,就是他还有颗虫牙没拔,疼起来要人命,但他忍不住,李贱童给自己的,无论好赖都想尝尝,而且李贱童在看到自己吃了之后看起来有点高兴呢。
转念一想,李贱童对谁都很友好,对谁都能笑。他们都是高中生,没那么幼稚,平时忙于学习,不会有人欺负他,随着相处时间一长,发现李贱童既不会流哈喇子,也不会浑身散发难闻的气味,相反,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脸上总是笑容,也不吝啬,那一大罐糖都要被他分完了,所以大家对待李贱童更加温和。
都说他是傻子,世一猎可不觉得他傻,傻子会画这么好看的画吗?傻子会默默观察别人然后照模照样的学吗?傻子可不懂得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他不是傻,他只是有自己的世界和运行规则,就像别人不屑一顾的班规,只有李贱童会认真遵守,固执得可爱。
可是他终究会长大,离开校园走进社会,那时他要怎么办,如果李贱童被人碰瓷,会不会委屈到掉眼泪……不过只要他一直待在家里,待在温暖的避风港里,就不会出现这些事。世一猎在班里成绩中游,爱好打篮球和长跑,闲暇时间打几个人松松筋骨,一心只想赶紧混到毕业证回家继承家业,现在他的想法有点变了。
世一猎准备把这个还不成形的想法告诉自己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付向均,让大学霸给自己参考参考可不可行,付向均却说自己也有事跟他说,二人在走廊上对峙了几分钟,然后齐齐看向从厕所回来的李贱童。
李贱童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他们挥手,见他们在讲话,没有过来,走进了教室。
世一猎的表情有点开裂:“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付向均前天半夜发烧,头昏脑涨出了宿舍打算问宿管要些热水,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人影趴在窗口上望着外面,背影寂寥,骨架小,穿衣服都松松垮垮的,肩胛顶起好看的弧度,李贱童穿着浅色睡衣睡裤,一双米白色拖鞋,脚腕秀气,经不住一握。李贱童被突然出现的付向均吓了一跳,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看到付向均烧红的眼睛,小心地问他怎么了。
付向均喉咙刺痛,咽下口水,沙哑道:“发烧了。”
李贱童很轻易地放下了戒心,听到他生病时甚至露出了着急的神色,他让付向均在原地等他,他回宿舍拿药箱。是的,就是一个药箱,李贱童很吃力地抱到他面前,掀开盖子,里面各类药品都有,五彩缤纷,整齐排列着,李贱童从缝隙里找出一张手写的说明书,手指从头划到其中一行,开心地说:“就是这个。”
李贱童埋头去药箱里找,楼道只有时亮时灭的声控灯,光线昏暗,一个个看过去,终于找到发烧时该吃的药,他又去看说明书,低头找到几张退烧贴,通通塞给付向均。付向均捡起他的说明书,上面用序号标明,生什么病该吃什么药,总共有二十二类,用铅笔写的,字体圆圆胖胖,像吸了水的海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