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适合养宠物的气氛
因为拖鞋的材质简单得一目了然,所以有点怀疑是否能够护送自己回家。
铃叶也没穿这种拖鞋逛过街的样子,她为了测试强度,踮起脚尖在教室来回走着,让鞋子与脚底发出「劈啪劈啪」的声音。
看见她对我露出「试试看吧」的笑容,我觉得就算拖鞋真的出了差错也总有办法可以应对。
我们就这样顶着豪雨离开校门。
歪斜的雨水模糊了前方的路。
「红花红花!」铃叶大喊:「你看,是世界末日耶!什麽都看不到了!」
「那才不是可以笑着说出来的话。」
「是这样吗?啊,而且看过世界末日的话,就代表我已经si过一次了吧?」铃叶歪着头在雨中迈开步伐,「但说到世界末日,果然会想到下大雨的那个故事呢。」
「诺亚方舟?」
「对啊对啊,就是全世界的生物都被淹si的故事!」
「你根本没看完故事吧?」
「嘿嘿,没关系啦。反正又不会有世界末日。」铃叶推了推沾满雨水的眼镜,瞳孔里有着我的身影。
原本想要重新说一次这个连小孩子都应该听过的圣经故事。
不过算了。
诺亚的方舟,只允许一男一nv的生物上船。
所以对我来说,若真的面临世界末日,还是不要得知世界上存在诺亚会b较好。
人行道完全浸泡在雨水之中。
水g0u幸好没有失灵,纵使效率不彰,仍在尽责地工作着,这是它少数生意兴隆的日子。也由於雨已经下了好一阵子,路面的脏w大多数都被冲走,所以我很放心让脚踝以下的部分溅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
明明是放学时间,路上却没有看见行人。
虽然像是世界末日,公车却照样行驶,便利商店也还没歇业。真是温柔的世界末日。
我们在前往宠物店的路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扣除掉行进困难这点,总觉得包下了整座城市。
「猫咪的相关用品大致上有些什麽啊?」我试着问。
「他说了满多的,所以我今天打算买猫砂、饲料、化毛膏、蚤梳、沐浴r……」
铃叶一边说着,一边折起手指。
有点好奇她口中的「他」是谁。
但由於撑伞,铃叶的手指不太够。
「也太多了吧?拿得动吗?」
「因为是昨天才开始养的……感觉还没开始养呢。不过没关系喔,我就是担心自己拿不动,所以刚才放学的时候才没有牵脚踏车出来。很聪明吧?」
「所以等下打算用走的回去?」
「坐公车!」
「这样明天早上不会迟到吗?」
「啊。」
「现在那个啊是什麽?」
「记得把握当下的声音!」
像是要强调自己明天即使迟到也没关系,铃叶加大步伐。
但由於雨势,那样会让两人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所以她再度转头走向我,露出尴尬的表情。
「狗狗……」她肯定还没想好要说什麽,「养狗会需要买些什麽啊?」
「我家的狗狗,目前只需要项圈而已。」
「只需要项圈……」铃叶缓缓转动雨伞,「养多久了?」
「十几年了。因为是h金猎犬,小的时候觉得牠很大只,甚至骑过牠,现在t型的差距已经反过来了。」
「以後打算继续养宠物吗?」
对方问了一个我不曾想过的问题。
与其说不曾思考,不如说是不愿意去思考。
某些时候,她的问题挺尖锐的。
「……」
「红花一定很疼牠吧?」
「牠不会说话,所以我不清楚。」我将视线挪开,看往铃叶以外的风景。
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我本来就容易陷入消沉。
关於我所养的那只名为「白布丁」的h金猎犬,因为是陪着一起长大,所以我在小的时候时常偷偷喂食牠人类的零食。当时正值学习与他人分享的年纪,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现在想想,若童年缺乏白布丁的陪伴,我不认为自己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学生,肯定会更加愤世嫉俗。
毕竟我是孤儿,实质意义上的。
成为孤儿,并非一种「状态」。
那不是「看完健康课本後深刻得知自己的生理x别为nvx」的感觉。
我偏好以雨季来形容。
一年当中,总存在着旱季跟雨季。
雨季开始前,我们会缓缓调整自己的生活习惯。例如改变洗衣服的频率,避免陷入没有衣服可以穿的窘境。包包里也总是放着轻便雨衣。或者是定时收看气象预报,提防天空忽然改变心情。
虽然没办法改变雨季,但可以习惯。
失去双亲大致上是这种感觉。
「我一直都还记得遇到白布丁的那一天喔。」
雨势没有变小的迹象。
距离宠物店只剩下最後一段路了,我想稍微谈谈自己的家人。
双亲陪伴我的时间很短,所以故事的长度也就如此而已。
我一向避免让人知道我的喜好与过去,所以铃叶此时正聚jg会神地盯着我看,眼神与白布丁有点像。善良的生物总有着相同的眼神。
b起他人,那些生物不太在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那天是雨天。因为年纪还小,不习惯走长途的山路,後来边走边哭。我是在一座山的山腰发现白布丁的。」
「你们在爬山吗?」
「爬山的只有我一个。」我绕过内心的伤疤挖掘故事,「那时候我没有穿雨衣,穿的也是大一号的鞋子,就那样拖着鞋子走在满是蟾蜍跟蜈蚣的山路。其实也没有余力去注意其它的事情,所以准确来说是我被白布丁发现。是那只狗狗决定要照顾我。牠那时已经是成犬了。」
「h金猎犬好像满适合被训练成导盲犬的样子。」
「但不是每只导盲犬都可以变成白布丁。」我将sh答答的浏海往後拨,「那个时候我已经没办法继续走了,但只要慢下脚步就会很危险,所以很乾脆地就趴在白布丁的身上。你不觉得很诡异吗?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愿意背着陌生的小孩子到处走。」
「听说就算是脾气不好的宠物,也会选择容忍饲主小孩的恶作剧。因为牠们明白那是小孩子。」铃叶说这句话时没有任何笑容,她认真地在分析状况。
「会不会其实本来是别人家养的狗呢?偶尔会这麽想。」
「至少牠选择了你,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
「嗯,所以我才把牠当成家人。」眼眶有点发热,幸好现在是雨季,「小的时候虽然没思考过相关的问题,但长大之後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白布丁以前也曾是小孩子。牠也有着只需要撒娇就能活下去的时光,说不定根本不需要改变生活的环境。」
我跟铃叶在路口停下脚步。
红灯了。
挂在睫毛上的水珠将路灯的光亮抹开,每次眨眼都会让颜se又偏移一点。
「红灯停、绿灯行」的概念到底是谁跟我说的呢?
父母离开我的时候,我别说是独自散步,就连离开大人也不允许。
「感觉白布丁很了不起呢。」铃叶没有追问,选择温柔地做出结论。
距离宠物店只剩下一个路口了。
我用手掌推开眼角的雨水,与铃叶一同穿越斑马线。
关於刚才的故事,我保留了将近一半没告知对方。
铃叶已经从新闻中得知大致的样貌,但我实在不愿意透过言语去g勒出关键的轮廓。那种记忆光是想像就令人牙齿发颤。
我依然庆幸自己在小时候剪掉了长发。
否则会失去更多身为人的零件。
长大後,基因逐渐将我塑造成母亲的样貌。由於短发看起来也像是nvx,我才摆脱疙瘩,重新留起长发。若母亲还在世,现在还不至於来到徐娘半老的年纪,说不定可以与她打扮得如同姊妹一般。但这是妄想。
说到想像,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抱着母亲撒娇地喊出「妈妈」、「马麻」的画面。我没办法如此轻松地看待彼此的关系。
除了双亲的脸,其它的部分都快忘得一乾二净了。
无论是身高、口头禅、惯用手、毛巾的颜se,这些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只有他们的大头照。
被裱框的大头照绑着黑se丝带。
老人家的葬礼偶尔会出现粉红se的丝带,那是辈分与年龄达到世人标准的一种展现。大家都会称赞那是「善终」。
但对於小孩子来说——对於我来说——「苟活」终究b「善终」来得好。
我想要持续拥有父母的陪伴。
因为我拥有过。
至於没有告诉铃叶的,则是遇见白布丁的日子恰巧与失去双亲那天相同。
双脚与手臂满是茅草造成的伤口,这是对於那天的记忆。
尽管疼痛,但没有发出任何哀号。即便那时下着连惨叫都听不见的大雨,我依然封住自己的嘴。因为明白父母直到si前都没有喊出我的名字的意义。
被当成男生,是我没受到伤害的主要原因。
我si命地拔起左脚与右脚,逃离父母的屍t,远离囚禁我们的铁皮小屋。身t为了获得氧气而迫使主人张开嘴巴,喝入不少雨水。路边的碎石绊倒我无数次,粉状的苦味从嘴巴扩散着。後来我甚至hanzhu雨水,因为明白自己需要水份。
身t也是在那时获得「本能」。
我觉得这个机制是他们留给我的。
所以私底下将其称呼为「爸爸、妈妈」。我能够平安长大以及保持内心的钢索不至於断裂,多少是拜其所赐。
然而,偶尔还是会怀疑「自己会不会早就已经si掉了」。
会不会,自己的屍t其实还留在那座小屋,而现在的这一切只是某个看过报导的小孩子擅自妄想出来的呢?
或者该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红花,到了耶!」
铃叶的声音让我回过神。
雨伞遮住了视线,我於是稍微倾斜手腕的角度,藉此看清楚上方的招牌。
但手腕稍微失控了,滂沱的雨水直接落在我的脸上。
象徵生命的t温缓慢地被夺走了,我不太确定自己起j皮疙瘩的理由是否只是跟天气有关。雨水从脸颊、颈部,沿着x部的起伏流往更底层的地方。
「红花~这样会被雨淋到啦——」
铃叶宛如母亲似的,抓住伞的边缘,教导我该如何拿伞。
後来她则是露出傻笑,说:「其实我们都已经sh透了,就算不撑伞也没关系的感觉。嘿嘿……哈哈哈。」
说着说着,铃叶跟着收起伞,陪我进行纯天然的淋浴。
她说得没错。
我早就sh透了。
我的人生,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是梅雨的季节。
不过习惯了。
我们在宠物店里消磨了许多时间。
近年来由於动保意识的高涨,几乎看不到宠物的贩卖。
宠物店没有宠物似乎有点怪怪的——不清楚他们是不是也这麽认为,所以依然看得见可ai的小猫与小狗,只是现今采取了领养制度。大多数动物医院也是如此,不过想领养的话则必须在该诊所施打疫苗。
这种拿取钱财的方式或许会让人感冒,然而在我眼里这姑且算是互惠互助。b起被关在流浪之家的铁笼转圈圈,果然还是待在某个人的房间角落抓着沙发b较幸福。
不清楚主人的名字也无所谓,那样依然能t会到幸福。
这同时是我对自己的期待。
父母离世後,我辗转受到数个亲戚的照顾。因为我坚持要生活在这里,最後则转变为监护人每个月寄生活费来到我的住处,算是尽了最低限度的照顾义务。
但事实上,父母的遗产本来就能够负担起这笔费用,这不禁让我觉得自己与他人之间一向只存在着薄弱的关系。
就像是,一只咬住自己牵绳的小狗。
来去自如,却不断思考存在的意义。
「红花你买的东西还挺少的耶。」
离开宠物店时,铃叶这麽问。
我回答她说,这样走起路来才不会很辛苦。
「走路?为什麽要用走的回家?公车难道被放了炸弹!」
她看起来挺吃惊的。
我也顺便改口说家里其实还放着一大堆宠物的必需品。
为了不让铃叶起疑,甚至陪着她前往公车站牌。
由於返家的路线不同,我们隔着马路凝视对方好一段时间。虽然试着使用手机,但萤幕满是水珠,使用起来不容易,我随即放弃了。
公车在眼前来来去去。尽管都行经住处,却没有通往真正的目的地。
其实,连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都不晓得。
只知道,要先等待铃叶离开。
不能让她担心。
「那我先、噗喔、咳咳!好多水啊啊!红花,我先回家罗——」
由於没办法使用手机,所以铃叶在上车前夸张地朝我挥着手。
我挥手看着她所搭乘的公车渐去渐远,消失在数十公尺外的暴雨之中。
离开了吧?
为了确定她不可能看见,我又等待了足以让好几辆公车从眼前行驶而过的时间。
车辆卷起的水花泼往我的身t,但我只是将扭头注视着由骑楼延伸出来的那些招牌。为了显眼,每一块招牌都额外从墙壁延伸出来,并且巧妙闪过前方的招牌。
每块都很显眼,却也导致变得每块都不显眼。深山里的树林也是如此,为了均匀地受惠於yan光,不得不让彼此的枝叶错开,反而形成另一种奇特的画面感。这是长大後才透过书本得知的。以前不可能注意到。
不,我可没有打算在这种地方进行社会观察。
只是「本能」告知我,那些招牌出现异样。
明明视觉上是前後错开的招牌,却在此时呈现出一t感。那不应存在的一t感是恐惧的来源。
「本能」在那些招牌上画出一个圆形。
我的身高约莫一米六,此时站在从车辆行进方向数过来的第二个公车站牌旁边。而从这个方向看过去骑楼的话,恰巧能看见一个圆形。
然而现在是雨天。
若非有「本能」替视觉进行补正,我根本无法得知这个资讯。
那不是普通的圆形。圆形的中央存在着规律的图腾,那图腾状似花朵。其中一个招牌是在去年年底因经营不善而倒闭的礼品店,招牌的布置时间还停留在圣诞节,因此垂下了好几串led灯。恰巧位在图腾的下方。
我打开手机,输入特定的名词,想要确认这是否与想像中的东西所符合。
後来发现,由「本能」所构筑出的画面,近似於捕梦网。
捕梦网是北美原住民文化里的手工艺品,据说能阻挡恶梦,并且捕捉好梦。目前姑且将那个圆称呼为捕梦网好了。
我试着朝捕梦网靠近,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什麽遭到「本能」判定为危险的物品。
结果发现是一连串的突起小物,由於招牌b我还高得许多,纵然尽力踮起脚尖,得到的也只有从鼻腔灌入的雨水。那让我不由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呜……」
我抓紧x口喘气,痛苦地躲进一旁的骑楼。
是铁钉。
而且是由里向外钉出来的。
难怪会被我的「本能」判定为需要注意的危险。
每块招牌的颜se都不一致,为了隐蔽,铁钉甚至上了漆。基本上已经不能归类成恶作剧了。所谓的恶作剧,多少还是与表演的慾望挂g着。而这种行为却也并非单纯地个x恶劣,因为还是锁定了客群。
也就是我。
人生至今,我从未与他人谈论过自己身t上发生的变化,我认为那是自己能安然存活到现在的正确决定。
闲暇时,我乐意从各种平台上观看有关於超能力者的影片。是真是假为其次,我只是不停确认着「我跟里头的那个人,到底谁b较强呢」,却仅只於此,停留在假想敌的阶段。因为明白世人不会接受异类。
在他们的眼中,我们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强者,而是怪胎、异类。
所以我想成为客观层面的强者,也就是长寿者。
只要能活下去,苟且偷生不过是一种手段。
然而现在不能够这麽做了。
如此露骨的挑衅,生平是第一次遇见。
有办法藉由假哭躲过这次的危机吗?
没办法。
下跪可以吗?
没办法。
报警的话则缓不济急,毕竟我没办法指出这是针对自己投放的资讯。
既然如此——
只能麻烦「父母」了。
我尽力排出肺部的空气,闭上眼睛。
血ye流回心脏,然後被心室传送出去,氧气含量随着血ye的行进逐渐降低。不过因为主人不再x1入新的空气,二氧化碳的浓度开始上升。
脑g在此时意识到危机,强制x令主人全身难受。否则一旦陷入缺氧的状态,不需要五分钟就会导致脑g受损,十分钟则会陷入脑si。r0ut就是如此脆弱。
我依然没睁开双眼。
然而「父母」开始工作了。
它在眼皮底下描绘出半径五十公尺内一切可能对我产生威胁的物品。我得知接下来将有五辆轿车经过我的面前,身旁陪着我等待公车的上班族随身携带指虎、小刀,对面的学生忘记将书包里的美工刀确实收纳好。
我开始移动。
酒瓶的碎片在脚下的水g0u里翻滚着,周围某些人注意到我是闭着眼睛走在路上。他们或许会阻挡我,所以是潜在的危险。
x闷的状况加剧,头皮跟着发麻。
我能「看」清楚的距离现今成长为半径两百公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