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9节
谢谨之忙道:“三弟千万别冲动!虽说如今曹家没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但他们早已抛开了亲戚情谊,不定会做出什么来。你还得多提防几分,免得曹家的小辈或爪牙算计你,拿你去讨好尊长们。你能避着曹家人些,还是避开了好。宴席什么的,就别去了吧?”
谢徽之笑嘻嘻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二哥放心,弟弟机灵着呢,不会叫他们算计上的!”
文氏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你再机灵,也挡不住人家人多势众,所以行事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的。即使什么消息都打听不来,也没甚要紧,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谢徽之一阵感动,心里暖暖的,笑着应下了。
然而,承恩侯府的宴席还未开始,谢谨之与文氏就先带回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谢璞签下了契约,给出了密语,把谢家大部分的家财,交给了平南伯府“托管”。
舍财
谢慕林简直惊呆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想到父亲谢璞的案情明明都已经看到曙光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沉冤得雪,谢璞本人又清楚曹氏与平南伯府是什么货色,怎会在这个时候,将家财拱手相让?他到底是吃了曹家的迷|魂|药,还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一想到曹家坏事做尽还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谢慕林简直坐不住了。哪怕是为了救谢璞,散尽家财,她都能接受。可便宜了曹家?开玩笑的吧?!
谢慕林忍不住跳了起来,对文氏与谢谨之说:“爹一定是昏了头了,我得找他问清楚才行!”
文氏也是一脸苍白,惊魂不定,但还是拉住了女儿:“别去!我和你哥哥都再三问过了,这确实是你爹的意思。”
谢慕林转头看向谢谨之,见他默默点头,便知道这是真的了。她稍稍冷静了些,试探性地问:“这是故意的吗?是不是为了配合大理寺的行动?”
谢谨之说:“爹没有明说,只是叫我们安心在家等消息。我看他十分镇定的模样,还与看守他的狱卒有说有笑的,牢中衣食起居,也都干净整洁,因此我猜想,他与大理寺的大人们,应该是有默契的。”
谢慕林彻底冷静下来了:“如果真的对他的案情有帮助,又能叫曹家人罪有应得,那些家财舍了也就舍了。反正爹还年轻,就已经积攒下这么大的身家。等他放出来了,过得几年,咱们家便又恢复元气了。”眼下的清贫生活,她都适应得了,没了家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是叫曹家占尽了便宜后,风光得意,她就能忍。
文氏弱弱地说:“老爷叫我把这个消息瞒着老太太,绝不能叫她知道了闹起来。可这事儿如何能瞒得住?老太太如今把她从寿宴上带出来的首饰当了两件,换得百八十两银子,都自个儿收着,又叫俏姐给她雇了个婆子,专门侍候她日常起居,每日还要把外头听来的新鲜事儿告诉她解闷。老爷将家财托付给了平南伯,同时还与曹氏签下了和离书,这事儿在大理寺的人听来,都是个奇闻秩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的。现在把事情瞒着老太太,等她从外头听说了,定要大发雷霆,骂我们将如此大事瞒着她了,到时候可怎么收拾残局呢?”
谢谨之对此也有些烦恼:“爹大约也是怕老太太知道后,会一时气愤,跑去平南伯府吵闹。她老人家哪里是曹家的对手?如今不比从前,曹家人也不会再把她当一回事儿了,半点礼数都不会讲的。可老太太……心里对曹家多半还有几分期待吧?她一直都以身为曹家姻亲为荣。即使曹氏丢下她回了娘家,她骂归骂,曹氏派了人来说好话,她便又信了。”
谢慕林撇了撇嘴:“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这事儿没必要瞒着老太太。是时候让她老人家认清楚形势了,免得她以为,还能与曹家继续做亲家。再说了,我虽然不清楚爹爹到底想做什么,但老太太得信后跑到平南伯府大门口骂人,才显得献财这件事有真实感。要是老太太闹的声势够大,让路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曹家几句闲话,那就更好了!凭什么曹氏坏事做绝,还能装出清高贞烈的模样?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奢望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爱情权势与道德名声,曹氏既然认为前者更重要,那就自行去承受一切后果吧。
文氏没料到女儿会这么说,十分不赞同:“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那岂不是更叫老爷担心?”
谢璞平日里也没少叫家里人担心,偶尔叫他担心一回又能怎样?
谢慕林只说了一句:“我看老太太身体硬朗着呢,哪有这么脆弱?”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达官贵人家的事,没有专门的人手到处传播的话,几时才能传到市井小民耳朵里,还是未知之数呢。谢老太太雇的婆子又不是没事干,整天专门在外头打听事儿来着,告诉谢老太太的,也不过是些东家长,西家短。她觉得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倒是谢璞与曹氏和离一事,谢慕林更关注些。曹氏嚷嚷着要和离,却拖到今天才办成了,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谢慕林想起一件事:“爹在和离书上有没有提大哥大姐如何安排?大姐那个人,我估计她应该挺乐意留在平南伯府的,但大哥未必会这么想吧?”谢显之小少年,是个三观正的孩子,道德观念比较强,多半是不会赞同母亲与舅舅的做法的。
谢谨之叹了口气:“他们自然是跟着曹氏大归的。大妹妹我不担心,至于大哥……”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中的谢徽之:“这事儿恐怕还得落在三弟头上。我们与大哥自那日在家门前分别,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半点音信皆无。虽说曹氏虎毒不食子,不可能伤害他,但我总担心大哥会想不开。我们上门去找他,平南伯府的人不可能放我们进去,但曹荣应该有办法见到大哥吧?哪怕是见不到本人,能得一句口信也好。我们只想知道大哥眼下是否安好?若还能给他捎句话,就告诉他,家里人都没事,让他安心。日后情势如何,还是未知之数呢。即使曹氏与爹和离了,我们手足也未必没有团圆的一日。”
谢徽之点了点头:“好,我会想办法把话送进去的。”他顿了一顿,咬牙问:“二哥,父亲真的把全部家财都给了曹家么?一点儿都没给我们自家人剩下?这不可能!再怎么说,他也该考虑老太太养老吧?你们二房日后又要如何度日?还有我们这些庶出的儿女要如何安排,他都没提一提?”
谢徽之心里十分委屈。他不是吃不了苦,而是不想继续吃没必要的苦!他做了十来年的富家子弟,何时愁过衣食住行?这些天却过得无比辛苦。因为想着等父亲一出来,谢家恢复原样,他便又能过上富裕舒适、优哉游哉的好生活了,所以咬牙撑了过来,还积极帮兄姐婶娘打探消息。可谢璞若将家财全都送给了曹家,他的苦又要吃到什么时候?难道就真的看不到一点希望么?他忽然就失去了做事的动力。
谢谨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你别太担心了,父亲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他提过,在京城周边,以及苏州、松江那边的产业,全都给平南伯府了,但在老家湖阴,我们家还有房子、田地在那儿,还有我娘的陪嫁与私产,无论是在京城还是湖阴的,也不曾给出去。这些财产虽然不多,但维持我们一家人的富足生活是足够的。”
给出去的都是谢家最值钱的产业,不过听说二房的基业未动,谢慕林与谢徽之都暗暗松了口气。
渗人
谢徽之这段日子以来,与二房母子三人的关系越发亲密了,心中早就将他们视作一家人。
他私心里还觉得,曹氏自请和离了也好,待将来父亲谢璞出狱,便与婶娘文氏正正经经做一对夫妻,不必再有什么平妻、兼祧之说了。文氏为人慈爱和善,人品也好,他有这么一个嫡母在,比起从前在曹氏手底下受气的日子,可要强得多了!不但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就连姨娘她们,也都能松口气。
所以,如今听说二房家业未被曹家霸占,他心里就没那么沮丧了。二房是没有大房富贵,但房舍、田地、店铺与作坊什么的,还是有的。婶娘文氏母子三人,日常花费虽然总是要看曹氏的脸色,才能从公账上支出,可从来就没真正缺过什么要紧东西,父亲谢璞每年也会私下贴补他们。这些钱积年算下来,也有很大一笔了。文氏平日里生活节俭,可绝对不穷。
只是谢徽之还有一点不明白:“二房的产业既然还在,婶娘在京城也有私产,怎么这些日子不见婶娘提起?”
文氏叹道:“如今自然都在官府手里扣着,哪里就能还给咱们家了?不过老爷说了,大理寺的大人们答应过他,再多等一阵子,这部分产业就会归还到我们手上,到时候我们也就不必再叨扰李家了。这些日子,我们吃住都要靠着俏姐夫妻俩,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听老爷说,家里的产业能还回来,我心里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谢谨之微笑道:“父亲还说,官府什么时候归还产业,他说不准,但老家的族人此时应该得信了,不日便会上京。到时候,有他们的接济,我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花了李家的钱财,也能一一还回去了。”
谢慕林恍然大悟,算算日子,他们之前托人给湖阴县老家的族人送信,对方确实早该收到了,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在上京路上了呢。虽然谢璞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但大理寺的人表达出了善意,族人又即将上京相助,他们母子几个的压力,总算减轻了些。
她不由得笑道:“这可真是好消息。我本来还以为要继续做小手工卖钱度日呢。说来惭愧,我过去十二年都没学会的东西,这十几天里却都学了个齐全,手艺还一天比一天精湛了。可见从前我有多懒,不是被逼急了,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到这一步呢。”
一番话听得文氏与谢徽之都笑了起来。文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好孩子,艺多不压身,况且你学得还不够呢。什么时候把绣花的功夫捡回来了,才是最要紧的。你如今做的首饰多了,伤了手指,女红功夫大不如前,连缝线都不如从前直了。”
谢慕林心虚地咳了两声,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
谢璞舍去家财一事,就这么过去了。文氏也好,谢慕林三兄妹也好,都没向家里其他人透露一字半句,免得横生枝节。反正家里如今都是老弱妇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做不了什么,平白让自己难受,还不如不知道呢。
大家都听说了王安贵畏罪自尽的传闻,都在乐观地等待着谢璞无罪释放的消息,每天忙忙碌碌,也都甘之如饴。
除了谢映容。
她只会用一种“众人皆罪我独醒”的态度面对着所有人,但脸上又总是会透出几分不确定来。对于她这样的表现,谢老太太仍旧是不顺心就骂,欢喜了就给个好脸,银子攒得死紧,半个钱都不肯花在别人身上;倒是大金姨娘私下没少数落女儿,无奈谢映容都不大听得进去。
谢慕林对这个三妹妹的事毫不关心,反正谢映容在家也出不了什么夭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