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36节
承恩公夫人的娘家侄子、侄孙也都赶到了,听着这话刺耳,虽然没什么底气,却还是反驳了几句回去。他们还觉得自家老姑太太会病得这么重,完全是继子继媳侍候不当所致,之前还不许他们这些娘家人前来探病,也不知有何内情。他们没胆气指着承恩侯夫人的鼻子骂,却敢冲着老姑太太的庶子庶媳们发作。于是双方吵着吵着,场面就混乱起来了。
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看着婆婆屋里众人闹成一团,也不去阻止,只知道坐在外间作抹泪伤心状,有时候还要顺着别人的口风,说两句曹淑卿与平南伯母子的不是。至于里间昏迷不醒的承恩公夫人,也就只有几个丫头婆子与曹文燕、谢映慧表姐妹俩照看着罢了。
谢映慧听着外间的一片混乱,再看着里间众人的满面麻木,心中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礼单
谢映慧之后几日,天天都去承恩侯府报到。
只是承恩公夫人的病情完全没有好转,也没有清醒过一回。谢映慧除了每天待在病人床边照看,也做不了什么。曹文燕早就厌倦了这种侍疾的生活,见有人能替她分担,便顺水推舟地将位置让给了谢映慧,自己躲到一旁偷懒。
谢映慧既不吭声,也制止其他丫头婆子说话。她天天听着外头的喧嚣吵闹,心就一天天往下沉。她对曹家人已经彻底绝望了,甚至没兴趣把三皇子对太子的算计告诉任何人。
反正有马玉蓉知情就行了。曹家如今连根子都烂了,倘若真会被人算计到,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找死!
谢映慧的心硬了起来,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外祖母沉睡不醒,心头却已波澜不生。
这封家书送出京城的时候,承恩公夫人还活着。但它到达谢家人手里之后,承恩公夫人是个什么状态,就没有人知道了。
谢慕林看着谢显之那副黯然伤感的表情,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别那么难过:“现在看来,曹家应该不会对大姐姐做什么事了吧?时间太紧了,又有那么多人在场,大姐姐应该是安全的。”
谢显之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之前他们担心过,承恩侯夫妻认为继母病重,是她故意求死,好给曹家人添麻烦,所以打算借口侍疾,逼曹淑卿回京,然后拿曹淑卿来威胁承恩公夫人放弃找死的打算。由于曹淑卿离得太远了,为防万一,平南伯府的几个孩子也是承恩公夫人的嫡亲孙子,同样可以作为人质。至于谢映慧这个外孙女儿,由于承恩公夫人之前曾明显表现出了冷漠的态度,作为人质的价值不如其他人,所以就被忽略了。
可平南伯府除了派个庶女去应付了事,其他人都躲出了城。万一曹淑卿不肯回京,承恩侯夫妻无人可用,可能连谢映慧也要利用一下了。谢慕林谢显之兄妹几个一直催谢映慧尽快来湖阴,就是希望她能避开曹家人的算计。
不过,如今承恩公夫人昏迷不醒,病情恶化得比预期的要快,只怕承恩侯夫妇就算想要找人质威胁继母,也没办法跟继母沟通了。谢映慧算是暂时安全了,看她在家书中的语气,估计是铁了心要为外祖母办完了丧事,才会考虑离京的问题。
谢显之明白了谢慕林的话,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可是想到外祖母的情形,他又难过得不行。他看向二弟谢谨之,犹豫着问:“我是不是也该回京去……至少要送外祖母最后一程?”
不等谢慕林说话,谢谨之就先驳了回去:“不成!大哥,父亲再三说过,在你考取举人功名之前,不能回京,难道你都忘了么?承恩公夫人虽是你外祖母,但对你早就没有了慈爱之心,你又何必为了她而冒险呢?”
谢显之难过地道:“不管怎么说,她老人家总归是疼了我十几年。我……起码该回去给她磕个头吧?”
谢慕林道:“如果大哥真要这么做,也别赶在这个时候。且别说天气寒冷,你的身体却不够健壮,真的赶路回京,只怕路上就病了,不但赶不上给承恩公夫人送行,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你难道要我们全家人都为你担心吗?况且,曹家人对你是什么态度,现在还不清楚。
“大姐姐当初好歹是偏向他们家的,事后也被他们弃之不顾,没有半点骨肉之情,可见曹家有多凉薄了。大哥你当初可是驳过曹家人脸面的,要是他们为了出气,找你的麻烦怎么办?也不必搞什么大动作,只需要大冷天里往你身上泼一盆冷水,就能要了你半条小命。所以,你还不如在家里等消息,确定承恩公夫人真的去了,再打听她被葬在何处,或在何处停灵,等到天气回暖之后,再过去灵前磕头上香也不迟。到时候,你跟大姐姐一块儿去,背着曹家人,另给她办一场法事,把你的诸多为难处告诉她老人家,她想必不会见怪的。”
谢显之迟疑了。这种做法……会不会太应付了?
谢谨之低声劝他:“二妹妹的话有理。承恩公夫人遭遇过曹家诸人的凉薄不孝之后,会明白你这份孝心有多难得,她会体谅的。若你想要做得再多些,写信给大妹妹,托她替你尽孝,也就是了。”
谢老太太看着他们兄妹三人低声交谈,心里有些不爽,拍桌道:“啰嗦什么?!我还没死呢!显之是我的孙子,给谁磕头送终去?曹家那毒妇也配?!别提什么骨肉亲情,当初她明知道她儿子女儿要害我儿子,怎么就没可怜可怜外孙子外孙女儿,提醒我们谢家一声呢?如今她儿子死了,女儿也不肯回来尽孝,这才叫报应呢!她把自己的儿女教成了害人的坏蛋,就不能怪别人的儿女不肯孝顺她。老天爷肯叫她到这会子才死,已经是开恩了!你们还为她伤什么心?慧丫头人在京城,我管不了,但显之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这个做祖母的还拦得住你。不许去!”
谢老太太霸气侧漏,谢显之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低下头去。
谢老太太认为他这是听话服从的意思,心里总算满意了,手指向谢慕林:“信还没读完呢,后头还说了些什么?”
谢慕林拿过信看了看,其实谢映慧在正信里要说的基本就说完了,后头就是问候家里人的话。由于知道谢老太太搬回了谢家角,还多添了一句向她老人家问安。
谢老太太撇嘴:“真有孝心,从信一开始就该向我请安了。现在才写,该不会是忘了,最后才顺手添一句的吧?”
谢慕林干笑了两声:“这不是三妹妹的病情比较危急,大姐姐才心急着先提起的吗?老太太素来疼大姐姐,何必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头挑剔?”
谢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我如今除了挑剔挑剔鸡毛蒜皮,还能干什么?!”
谢慕林笑而不答,扫视了信后面的内容:“大姐姐还叫送信的人捎带了年礼回来,有不少内务府出品的新书、文具什么的,还有时新料子呢。对了,给老太太您的礼物,是另外单列出来的。虽然比不得往年,但也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弄到手的好东西。老太太,大姐姐对你多孝顺哪,您就少挑剔她些吧!”
谢老太太心中暗喜,却还有些不信:“真的假的?她如今还能上哪儿去弄内务府的东西?不是说曹家都不管她了么?”
谢慕林笑道:“曹家如今焦头烂额的,就算管她,恐怕也顾不上了。看大姐姐的口风,似乎是永宁长公主府那边给她备了一份丰厚的年礼,她除了留下几样小东西,几乎都打包送回来了,其中最华贵的几匹料子,都是孝敬老太太的。您老人家若不信,看附在信后的礼单就知道了。”
“还算她有孝心。”谢老太太翘了翘嘴角,面上怒色尽去,换上了笑脸,往谢慕林伸出了手,“礼单呢?拿来我瞧瞧!”
密信
谢映慧如今没有了曹家与母亲曹淑卿提供各种各样的贵重物品,就算有马玉蓉这位好友,人家也不可能送她几车东西做新年礼物,所以,给谢老太太准备的年礼,不过是四匹锦缎、一个象牙佛牌与一串沉香手串罢了。
不过,有了谢慕林的种种劝说洗脑,谢老太太如今清楚大孙女的经济状况一般,倒也没有嫌弃,只是另外要求看别人的礼单上都有些什么东西。
文氏只有一串南红手串、两匣宫粉与两匹锦缎,锦缎的花色还是偏淡雅的,不合谢老太太的喜好。
谢显之、谢谨之都是两部朝廷印书坊今年新出的新书,另加文房四宝若干。前者还多得了两匹绒,一匣古墨,显然是用了心的。大约是谢映慧觉得自家胞兄年年都能得到内造的文具与官印新书,今年没有太可怜了,所以特地自掏腰包给哥哥补上?至于谢谨之,那是顺带的。不过考虑到谢映慧从前对二房母子的厌恶态度,如今能记得给谢谨之送礼,已经是大大的进步了。就算有些偏心同胞兄长,旁人也没什么话说。
谢慕林得的是两匹颜色粉嫩的贡品绸缎,另有宫花、宫粉若干,再添一对质量上等的玉镯。
除此之外,谢徽之、谢涵之各得了一套内造的上等文房四宝,谢映芬得的跟谢慕林差不多,只少了玉镯。谢映慧一直不大看得起庶出的弟妹们,能记得送他们礼物,就已是意外之喜了。除了谢徽之有些郁闷,得到的文房四宝根本不合他的喜好以外,所有人都觉得很满意。
谢老太太也很满意,因为她的礼物份量最大,价值最高。尽管数量差强人意,但她至少不用担心今年过年没有体面的新衣可穿了。南下一行,她的私房折损严重,心里早就想着要找办法贴补贴补,大孙女儿愿意孝敬她东西,她当然收得开心啦。
反正谢映慧的信已经读完了,谢老太太也算是听到了仇人的坏消息,心情大好,没有多啰嗦什么,就忙忙招呼着珍珠走人,打算去取年礼,带回后院细瞧了。都已经是腊月了,要做新衣,就得尽快开工,不然哪里来得及?!
她临走前还特地吩咐了文氏:“慧丫头送回来的东西,你一件也别给宗房与二房,知道么?我孙女儿的孝敬,才不许他们占便宜呢!”
文氏无奈地送走了婆婆,回头看向儿女们,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苦笑。
这种无理的要求,他们怎么可能答应照办呢?谢映慧也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孩子,送回来的东西里,早就分出一部分,上头贴好了签子,标明是送到哪一房、哪位长辈那儿的。不但宗房有,二房宋氏也不例外,连谢梅珺一家四口都没漏下。谢映慧知道救了自家父亲的是谁,她既然不齿于曹家人行事,自己当然不会做白眼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