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74节
一位拥有卓越军事才能,却性格朴实低调的仪宾,正是燕王府如今需要的女婿人选。
燕王在认回亲生儿子萧瑞之前,计划的就是让四皇子过继到王府来做嗣子。四皇子聪慧,遇事能稳得住,比较有大局观,虽然没什么军事才能,但坐镇燕王府,主理藩地民政与军队后勤工作,应该是没问题的。
军队则可以交给未来燕王府郡主仪宾袁燮指挥,他会打仗,家庭背景在军中有份量,祖上的燕王府血脉也有助于压制历代燕王府旁支的势力,令他们不敢生事。但他又是个低调不爱争权夺利的人,即使手握大军也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可以跟四皇子成为一对好搭档,相互配合,稳住北方边关大局。
当然,现在四皇子不会过继来了,燕王属意亲子萧瑞成为世子,原本的计划也不必有什么大改动。萧瑞与袁燮做过几年同袍,一向相处融洽,将来成了郎舅,只会更加和睦。况且萧瑞也曾从军,也知兵略,比起不知兵的四皇子,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但如果过继来的是三皇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三皇子心胸狭窄,断不可能容许有人与他分享大权。无论袁燮是什么背景、如何有才能,他都一定要把人干掉才甘心。可燕王夫妇已经决定了要把女儿嫁给袁燮,倘若他死了,女儿岂不是要守寡?这辈子就毁了!而且袁燮出了事,军队大权落入三皇子手中,他也没有足够的才能去指挥。这里可不是京城那种太平地界,敌国随时都有可能挥师南下。让一个没本事的人率领军队抗敌,别说打胜仗了,只怕连国土都要葬送!
燕王太清楚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了,所以,哪怕三皇子不是他所厌恶的萧贵妃所生,他也绝不会接受一个志大才疏还不能容人的嗣子。只是这个理由不一定能说服皇帝,皇帝也未必会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糟糕到祸国殃民的地步,所以燕王才拿了萧贵妃过去的所作所为当作借口罢了。
这些内情,谢慕林都是从萧瑞那里听说的,当中有些犯忌讳的不好跟大姐谢映慧提起,但大概的是非曲折,她能说的都说了。
谢映慧听得感叹万分:“都说燕王府尊贵,其实也不容易。郡主平日里看着那般张扬随性的一个人,对着周家的人也好,徐夫人也好,都没有退让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她在婚事上头,还是要考虑燕王府的利益。如果这位袁小将军没有足够的军事才能,她是不是就只能放弃他了呢?还好袁小将军没有令人失望,否则……”她又叹了口气。
谢慕林笑笑:“现在还说什么如果不如果的呢?袁小将军肯定是有过人的天份,袁老将军才会在临终前嘱咐他进北平城报丧,然后得到燕王的特别栽培,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人家袁小将军能功成名就,还能娶到郡主,自然不是全靠运气而已。没有十几年的努力拼搏,没有在边关数年的苦熬与奋勇杀敌,就算机会到他面前了,他也没本事抓住啊!”
谢映慧赞同地点头:“二妹妹说得有理!”
姐妹俩跟燕王郡主朱珮其实都不算很熟,也就是见过一两面罢了,但当时相处得不错,又有谢慕林与萧瑞定亲这一层关系在,三人彼此已经是亲戚了。朱珮若是要定亲,谢家姐妹俩肯定是要去恭贺一番的。如今袁家女眷进城的日子还不定,郡主定亲更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了,但谢映慧已经开始拉着谢慕林商量,应该给郡主准备什么样的礼物道贺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接近腊月,更多的消息在北平城中传开了。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道是那位被秘密关押起来的敌国大将军王已经把伤养得快好了,却不知是不是人太过郁闷,又撞上大雪天气的缘故,竟然在关押的地方病倒了。燕王只得打发府医去给他医治,各种好药都得用上,否则,京中的皇帝接到奏报,倘若起了念头要求他们送俘进京,他们却只能送出个死人来,岂不是晦气至极?
那位大将军王吃过药后,病情暂时还算稳定,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了。可各种关于进京献俘的传闻又传播开了。许多军中将领都有些蠢蠢欲动,哪怕是文官,心里也不是不动心的。
谁都知道,在本国国内押送战俘,又有大军相随,危险性不高,但进京之后,一旦龙颜大悦,负责押送的官员有很大机会能得到皇帝的奖赏。哪怕大功归于袁小将军与他的同袍,众人只得了面圣的荣耀,那也是极好的呀!都在边关苦撑了这么多年,打生打杀的,他们有几人面过圣了?!倘若到时候能得到皇帝的青睐,岂不是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反正敌国已经不行了,边关接下来肯定要太平好些年头的。大家没有了杀敌立功的机会,自然要想着怎么往上走,怎么到更太平富庶的地界去享福了。
关于押送战俘入京的队伍都要挑选哪些成员,北平一带的武将都吵成一团了,天天往燕王府去向燕王请命,就连更远些的边镇,也有武将写信过来打探消息。等到袁燮小将军的住址被人公开,便又有无数的人上门去跟他叙交情,想要请这位当红炸子鸡提携自己一把,带自己一起飞。只是大部分的人都见不到本人,总是扑空后,才又探听到了他与燕王府郡主的绯闻,忙又关心地打探起来。当中有人本来有心要与他结亲的,顿时打消了念头,连把女儿嫁过去做小的想法都不敢有。
那到底是燕王府的郡主呢!
在这密集的人员接触与信息交换过程中,萧瑞的身份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原本只在北平宗室与文官圈子里流传的消息,也传进了军队体系中。有从前熟悉萧瑞的人对此大吃一惊,但一对上他出生的日期,经历过当年大战的人便心中有数了。那年燕王偷跑回京,固然是瞒住了许多人,但对于同样身在边关的人而言,想要察觉一二,并非难事。只是当时局势并不危急,燕王又及时赶回了,所以军中诸位将领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回想起来,谁不说一声世事难测呢?倘若燕王当年没有偷跑那一回,没有让未婚妻怀孕难产,如今只怕就不必为子嗣犯愁多年了吧?不管怎么说,知道燕王有后,大家心里还是为他松了口气。
如果燕王府大权能平平稳稳地传到燕王子嗣的手中,谁乐意迎来一位不知根底的皇室嗣子,然后经历一番权力更迭呢?
日程
腊月初八当日,袁家的老夫人与夫人抵达了北平城。
她们这一路过来,还真是花了不少时间。除去真定与北平之间五百里的距离以外,寒冷的天气与接连两日的大雪,也是拖慢她们行程的重要原因。袁老夫人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体也不算十分康健,袁夫人为了照顾婆婆的身体,肯定没办法坐马车赶路的。除去路上因为天气缘故而耽搁的时间,她们能在腊八到达北平,已经令人十分庆幸了。许多人原本以为,她们还需要在路上再多花两三天的功夫,才会出现在城中的。
萧瑞跟谢慕林说起这件事时,也觉得很庆幸:“她们要是在路上再多耽搁两天,很难说还能跟袁燮团团圆圆地相聚多少日子。袁燮肯定是没办法在北平过年的了,若不能趁着现在他还没有出发去京城的时候,跟他多聚几天,等他再次回来,只怕就得等上小半年了。”
谢慕林听了忙问:“如此说来,进京献俘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萧瑞点头:“定下来了。今儿一大早,京里来的钦使就进城直接去了王府宣旨。他们是连夜赶路赶到的。负责传旨的那位高公公,都五十多了,一路骑马日夜兼程地赶来,又是这么冰天雪地的天气,人累得都快断气了,刚刚宣完旨,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厥了过去。”
谢慕林听得有些吃惊:“这位高公公来得还挺快的,但这么赶,也确实辛苦了。他身体不要紧吧?还能继续赶路吗?王府若是派人押送战俘上京,高公公是不是也得跟着一块儿回去?”
萧瑞笑道:“这是自然,他是奉了皇命来办差的,还得回去复命呢。他原在皇上宫里也是得用的大太监,只是不象日常在御前侍候的那几位显眼,早年还曾经任过监军。皇上好几次派人来给父王传旨,都是派的他,熟门熟路了,因此这回才会继续派他来。皇上似乎有点着急,盼着能在新年大朝时顺道把献俘的仪式办了,然后到太庙祭祖。只是这么做,时间就太赶了。敌国那对父子身体也不大好,万一在路上有个好歹的,连献俘仪式都撑不下来,岂不扫兴?
“太后娘娘也不想让父王为了这点事,明明有功却还要因为战俘赶路出了差错而受责罚,因此就劝说皇上,把献俘的日子改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多了半个月时间,我们王府派人进京,行程也能从容一点儿。眼下那位大将军王的病情还有些反复,押送他进京的官兵人选也尚未定下,中间勉强可以挤出三天的时间来,正好让高公公好生休养一番。王妃已经派了府中太医,每日给高公公诊脉去了,日常三餐,都尽量给他做些补身体的药膳,免得他在回京路上再次病倒。”
三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袁家两位夫人与袁燮小将军今年的相聚时间,也就只剩下这三天了。进京献俘这样的事,萧瑞这个暂时还需要“保密”身世的未来燕王世子不可能参与,但头号功臣袁燮却是绝对不能缺席的。他进京后定会受封赏,皇帝与太后兴许还会想要见一见他,多了解一下他,好确定是不是要下旨赐婚他与燕王郡主朱珮……等到他回归北平,大概要等到三月春光明媚的时节了。倘若他在京城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多耽搁些时日,很难说他会不会直接在外头滞留上半年。
怪不得萧瑞会庆幸,袁老夫人与袁夫人及时赶到了北平,还来得及跟袁燮小将军多相聚两天。
谢慕林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立刻就反应过来:“时间太短了,我们各家就算想要宴请袁家女眷,也不可能请到袁小将军与会了吧?”
萧瑞笑笑:“这是自然。我们燕王府的宴席是在明日,倒是来得及把袁家几位主人都请上。等到了你们几大衙门主官做东道的时候,别说届时定然已经出发进京的袁燮了,怕是连袁老夫人都未必能请到。老人家年纪大了,天寒地冻的,不好常出门,倘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好了。到时候多半只能请到袁夫人吧?恐怕也不是每一家的宴席,都能请到她了。”
谢慕林明白,袁家如今重新风光起来了,又即将迎娶亲王郡主,很不必太过迎合那些世家官宦门第。袁夫人只需要往几个数得上号的人家主办的宴会打个转,把礼数尽到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把所有提出邀请的人家都应酬一遍。袁燮未来的定位主要是在军队领兵,他的性格又是那个样子,走长袖善舞的路线,他自个儿辛苦,袁家人辛苦,对他的前程也没多少好处,还不如省点力气呢。
谢慕林还想到:“袁家两位夫人刚刚赶了五百里的路,一定很累了。明日又有燕王府的宴席,她们定是要出席的。虽然说这场宴席主要是给王府与袁家一个机会,双方坐下来商量一下郡主与袁小将军定亲的事儿,没多少会累着人的地方,但袁家女眷都多少年没出现在北平社交圈子里了?与那些新旧亲友应酬起来,肯定少不了劳心劳力。过后两位夫人又要抓紧时间跟袁小将军团聚,然后就要为他送行了。请客这种事,没有累着客人的道理,时间赶得太急也不好,还是让她们多休息几天。我让我爹去他们布政使司衙门里找会看天时的老先生打听,找一个晴朗又稍微暖和些的天气,再给袁家两位夫人下帖子吧。”
萧瑞点头,又笑道:“两位夫人都是寡妇,宴席不必太过靡费奢华了,若是袁老夫人看不惯,她老人家是要直言的,闹得大家不愉快就不好了。再者,袁夫人是南边人,听说也爱听个戏什么的,只是袁家如今多年没有这种事了,你们家若能安排人去唱两出南戏,倒也不错。我可以找袁燮打听,问问他母亲喜欢什么戏,最好是他祖母也不讨厌的那一种。”
谢慕林忙笑着起身给他作了个揖:“那就劳烦小王爷了。小王爷可千万要帮我打听清楚呀。到时候家里肯定也要给小王爷下帖子的。小王爷爱吃什么菜肴点心,尽可以点菜呀,我一定吩咐厨子给您精心做好了!”
萧瑞听得笑了,忍不住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记:“小王妃有心啦,小王爷心里非常满意!”
腊八粥
谢慕林与萧瑞两人才打情骂俏了两句,那边厢文氏就打发丫头来唤他们过去吃腊八粥了。
谢慕林高高兴兴地拉着萧瑞的手去了上房,文氏瞧见,轻咳了一声,还没说什么,脸就先微微红了。
谢映容这些天一直跟在嫡母身边献殷勤,找尽一切机会显摆自己的能为,如今瞧见二姐谢慕林似乎做了违礼之事,便忍不住开口了:“二姐姐,你跟萧公子还未成婚呢,在人前还是收敛些吧,免得叫下人看了去,笑话你不知羞。”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笑笑道:“我俩是正经未婚夫妻,在自个儿家里,就算行动间稍稍亲近一点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长辈们,兄弟姐妹们,还有丫头婆子们都在呢,怕什么人看?我们自个儿大大方方地,不怕旁人小鸡肚肠。若有人想嚼舌头,就只管由得他们去。”她回头冲萧瑞飞了一个眼色。萧瑞笑得象朵花似的,自然只有赞同的份。
谢映容被噎了一下,却不敢多说什么。文氏还在呢,她打趣两句倒罢了,真怼上了嫡出的姐姐,万一叫嫡母记恨了怎么办?只是她嘴里不说,心里却忍不住发酸:大姐的未婚夫远在京城就算了,二姐的未婚夫三天两头地上门陪二姐说话、讨二姐欢喜,自己的未婚夫也上了门,却连自己一面都不肯见,只顾着讨好岳父去了。她这也叫定了亲么?怎的她的未婚夫就没有二姐的未婚夫那般温柔小意会哄人?!
谢慕林不知道谢映容在发什么酸,她也就是拉着未婚夫跑一小段路罢了,并不是真的要给家里人塞狗粮,因此进了屋后,也就自然而然地分开了手。她们姐妹几个要在里间围坐一张小圆桌吃腊八粥,萧瑞则在外头陪未来岳母文氏和大小舅子们,顶多再添一个大金姨娘罢了。做姐夫的是不可能跟大小姨子们坐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