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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罗珊娜一愣,却是扭头道:“我见世子手中宝扇漂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且以前我坠湖时,世子确实叫人在一旁施手相救过。”

“你喜欢,送你便是了。”傅瑜索性道。

“你喜欢扇子,我去买便是了,何苦要他的!”章金宝怒道,说是怒了,其实不过是说话声响大了些,语气中倒是无丝毫怒意,便是这样,也尤有唯恐吓了怀中人的意思。

章金宝说罢,却是一甩马鞭,策马远去,同来的五六个跟班,也忙对着傅瑜等人告罪,却是跟上去了。

唯有傅瑜留在原地,颇有些不懂的摸了摸鼻子,复又收拢了扇子,插在了腰间。他哼了一声,道:“章金宝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你不也跟以前一样,换了个人似的吗?”陶允之也笑道,少年脸上满是促狭之意,“你如今这般上进的模样,倒与之前的作风完全不同了。外人都道你是为了斐家娘子这般的,可是真?”

“那这般说来,章金宝为了罗珊娜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不大稀奇的了。”王犬韬亦笑道。

傅瑜只打哈哈的笑了笑,众人又是一番嬉笑。只傅瑜心下稍有不安,所谓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傅瑜这十年来最久的“敌人”无怪乎就是章金宝,章金宝此人如何心性,他是再熟悉不过的。如今一个花花公子突然转了性子,还对着以前的劲敌,也就是自己,这般礼遇见,这让傅瑜怎么看都觉得是暴风雨的前奏,迟早要来场更猛烈的冲突似的。当然,比起章金宝,让傅瑜感兴趣的还是罗珊娜,毕竟她可是能让章金宝这种人改变的人,尤其是她方才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点也不像看向救命恩人亦或是,寻常勋贵的目光,倒更像是,看着敌人的目光。

众人在马场嬉闹一阵,复又去了庄子上享用郑四海特意准备的酒宴,一时宾主尽欢。酒酣饭饱,傅瑜想起自己方才的想法,辞了众人,戴着元志骑马跑到方才的小丘上。

骑到小丘上,傅瑜眺望远方,果真见着不远处草场上一片野花丛,姹紫嫣红的,比之城里工匠细心栽培的鲜花,少了些许艳色,却多了分自然。

身后的元志倒是一声不吭,随着傅瑜下了马,采摘起花来,傅瑜忙制止了他,道:“你牵着马,跟在一旁就是了,我又不拿这些花来做什么,左不过摘一点好看罢了。”

元志比起金圆来话要少许多,果真就牵着马到一旁了,傅瑜又嫌他牵着马,马蹄踏碎了花,让他往一边去了。郑四海的马场建在郊外,更西边是一片片接连的农田,北边是穿城而过的河,东边是永安城,傅瑜顺着河边采摘,没过片刻,就渐渐地远离了郑四海等人的视线。

索性天气不闷热,天色又尚早,傅瑜兴致来了又骑着马沿着河道狂奔一会儿,只没过片刻就见着不远处道路上的一个离亭。元志惊道:“郎君,我们这都离城十里路了,若再往外去,只怕今日回不了城了。”

傅瑜也觉如此,索性看着河上一座木桥,策马而过,到了河水的北面,这边却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小丘陵了,隐约可见不远处山上的几座建筑,傅瑜又问:“这里是何处?”

元志老实答道:“这是到了越陵来了,山上的是越临寺,再往山上去就该有禁军把守了。”越陵是大魏皇陵,元志说的禁军把守不假,傅瑜也不往那边去,只朝回城的方向走。谁料稍走片刻,天上突地一阵旱天雷,马儿一惊,仰天长鸣,地上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叶,一旁的树叶哗哗作响,而东边天际,一层压人头顶的乌云顺势就过来了。这速度快的,不过瞬息之间,天色已变,傅瑜看着远处的天色,脸色一变,道:“不好,是跑暴。”

跑暴,其实是跑来的暴雨,多发于夏季。天色骤变,顿时狂风大起,暴雨忽至,但不过一刻钟,顶多半个时辰,雨势骤停,天气复又清朗起来,甚至有的时候还能看见彩虹。

他们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个艳阳天,谁能料到今天会有跑暴,此时傅瑜也不能带着元志躲在树底下,但要上山跑到越陵避雨,只怕山路湿滑,越发的难了,这般想着,傅瑜又调转了马头,和元志朝着方才的离亭奔去。

雨势骤降,落下来的雨滴大的跟铜钱般大小,砸在人身上疼得厉害,更何况砸在如今策马奔腾的傅瑜身上,他只觉得身上酸疼的厉害。眼前已湿,紫色的外套立时便被浸湿了,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滑。

马蹄飞扬,溅起路上水坑的水,不过跑了几步,傅瑜就见着前方一个马车堵在那儿,却是微微歪着,似是陷进了一个泥坑里拔不出来了。傅瑜目不暇视,正要策马过去,就见的马车中出来一个青衣婢子,鬓发高耸,脸色微沉。

傅瑜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头颅一歪,嘶鸣一声,淋了雨的马场湿滑,马儿骤停,突地向前滑了两步,眼见着就要栽倒在地,傅瑜再一扯缰绳,马儿前蹄扬起,险险的稳住了。元志却是停的突然,马蹄打滑,眼见着就要栽倒在地,傅瑜忙策马伸手去接,两人一起栽倒在地,幸而有了俯冲,两人又都是练家子,并未有大事。

元志稳住身形,来不及问傅瑜出了何事,倒是先来了一句:“这要是金圆,恐怕就得摔断腿了。”

傅瑜嘴角微微抽搐,却是并未搭话,而是回身朝着那马车走去,近了,他才发现,那车辕上的婢女正是空青。空青此时一手搭在车辕上,一手掀开了轿帘,似在对里面的人说着什么话。

傅瑜猛地上前,空青见了他正要行礼,却见他突地伸过头来,正正地探进了马车里。

此时天色昏暗,雨水如幕帘落下,遮蔽了傅瑜的眼,淋湿了他的衣服,他此时探了头进去,头上的雨停了,只头发仍旧湿哒哒的,脸上还留着些雨水,虽身形狼狈,但他的双眸却异常明亮。

马车内,正坐着两人,一人坐在旁侧,面容看着傅瑜有些惊异,是白芷,傅瑜目光草草略过她,直接投向了另一人。

斐凝着一身青衫长裙,裙摆上绣着一簇兰花,她鬓发微挽,妆容极浅,在这昏暗狭小的马车里,却浑身上下气度斐然,即便外面风暴交加,她也丝毫未有忧色,恍惚整个人都闪着光。只不过,如今这面容沉静的娘子在见着身形狼狈的傅瑜时,眸光却是一闪,右手微抬。

方才那倾城貌美的罗珊娜在身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傅瑜时,傅瑜心下未有丝毫旖旎,此时见着斐凝,她不过衣着简单,甚至在昏暗的马车中尚且看不清她的容貌,傅瑜心下却是心跳如擂了。

避雨

“好、好巧啊。”傅瑜嘿嘿咧嘴一笑, 突地就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

一声闷雷在半空赫然响起,似万千擂鼓击响,又似千万军马嘶鸣, 猛然间吓得傅瑜一个激灵,他恍然回过神来, 道:“我正打算去前面离亭避雨。”

他退出来, 末了,又道:“我去帮你们把马车拉出来, 这么大的风雨, 马车里也避不了雨。”他说着, 唤了元志上来,正要和马车夫和一旁的一个府丁一齐把马车拉出来,他回身,又见着一身单薄衣衫的空青杵在那儿,又让她上马车去避雨。

谁料空青倒是没听他劝, 只又掀开了帘子, 道:“娘子方才便说这马车弃之不用了,先带着我们去避雨。”

她说着, 傅瑜就见着白芷猫腰出来, 手上正撑开了一把伞,泛黄的油纸伞上一枝红梅正艳艳的绽放着。白芷小心翼翼地扶着斐凝下马, 见着斐凝出来, 她眉心一蹙, 忙道:“娘子, 您要戴着帷幕。”

斐凝抬手,却道:“不必了。出来的急,马车上只备了两把伞,这里还有一把,二郎君拿去用吧,我们到前方离亭避雨。”后面这句话却是对着傅瑜说的。

风狂雨骤,她甫一下马车,两鬓的发便被风吹的拂起,细碎的雨打进来,片刻便将裙摆染湿,兰花裙摆上氤氲了一块深色。这般风雨,只她仍旧神色淡淡,面容宁静,还有条不紊的一一嘱咐着,又让一旁的马车夫和府丁忙疾跑去离亭避雨。

既是这般,傅瑜也不便再去推马车了,一旁的空青忙拿了伞出来,元志机灵的上前去拿过了她手里的伞,忙要过来为全身几近湿透的傅瑜撑伞,谁料傅瑜一个闪身却是躲了过去。

傅瑜道:“只两把伞,我们这儿却有五个人,元志劳烦你快些跑到前边离亭去躲雨,也没多远,跑几步就到了。”他说着,顺手拿了元志手中的伞撑开,一股飓风袭来,细细的伞柄险些要折断,傅瑜忙握住了伞柄中间,又两步行到斐凝身侧,把伞搭在了她头顶,一边又道:“我和你撑一把就够了,你让空青和白芷撑一把。你们三个女孩子,不能淋了雨,元志是个武夫,自然没事。”

他这般说着,风力越发的狂了,雨势顺着风力,由东边过来,这雨似乎是在地面上滑行一般,不往伞上落,只直直地朝人身上打去,傅瑜身形一闪,又用自己的背去遮蔽了大半的风雨,将斐凝护在面前护的好好的。

他说了这话,斐凝还未出声,一旁的白芷忙道:“娘子,这如何使得!这有违礼教……”白芷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着斐凝顺势进了傅瑜的伞下,又伸手推了白芷的伞一下,推着她去了空青那边。

风大,几人说话都有些听不清,但行动却是看的见的,见状,白芷只得和空青打了一把伞,眼睁睁地看着傅瑜虚虚环着斐凝向前边走去了。至于元志,他早在傅瑜嘱咐的时候,就忙回身牵了两匹马跑到离亭那边去了。

雨顺着风,直往傅瑜身后打着,他能感觉背后里衣早已浸湿,如今整个人身上都浸着一股凉意,但他自幼习武,这点儿风雨倒奈何不了他。只是地上水坑多,雨水和着风在地上扑来,将斐凝的裙摆已是浸湿了大片,傅瑜又将伞往斐凝头上倾了些,自己倒有大半在伞外。

斐凝微提着裙,快步走着,突地道:“雨大,二郎君别把伞往我这边倾了。”

她说着,轻抬左手,支着伞柄往傅瑜那边凑,谁料又是一阵风,伞柄一歪,险些往斐凝头脸上砸去,傅瑜左手紧握着伞柄,心下一急,右手忙从虚环着斐凝的形式转为握住了伞柄。

这一下,傅瑜只觉触手温软,手下肌肤细腻如绸缎,心下猛然间一跳,却才发觉自己握住了斐凝的手。

斐凝一惊,慌忙间抬起头来,一双如墨般的眸子惊诧的看了傅瑜一眼。

遥远的天边微微泛着青黄色,头顶是尤志山,天色昏暗,但伞下人白肤黑眸,却似一盏明灯,在傅瑜的眼中异常亮眼。

比起手背上的温度,许是傅瑜眸中的热切更加叫人难以招架,斐凝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慌忙转了头去,只觉心跳如鼓,眼前是挥之不去的少年郎的模样。

傅瑜虽纨绔,却也有着一副相当不错的皮相,凤眼微垂,长眉微挑,注视着她时,眉眼间尽是柔意,尤其是此时周围都氤氲着一层水雾,不仅是天色泛着青,就连眼前也泛着朦胧,更显得眼前玉郎似远非近、不可触摸,唯有他眸中神色,才叫人觉得面红耳赤,发现他就在身侧。

这般情景,比之当初傅瑜在火红夕阳下弯弓射箭,显得越发近了些。若说彼时傅瑜翻墙,弯弓射箭之举只让斐凝认识到了他的确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如今两人共执一把伞,恍然间呼吸可闻,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里传来的热意,却让斐凝真心实切的感受到了傅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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