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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将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这般想着,斐凝心下难免恍惚,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傅瑜忙松开了握着斐凝手的右手,只右臂微抬,便拦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撞得向后扑去,却正正地扑在了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满怀,斐凝的脸恰好扑在他脖颈肩膀处,右手则撑在了他的胸前。方才被雨水浸湿,已然觉得凉透了的脖颈上突传来一阵热意,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淡的冷香,似春日杏花满枝头。

傅瑜双眸不受控制的微垂,又见着斐凝白皙细腻的脖颈就在眼前,一时心下忽旖旎起来。虽全身湿透了,但斐凝那不经意间的呼吸,却似火苗一般,从他冰凉的脖颈处向全身蔓延开来,他只觉片刻间,似有什么易燃物品在他体内,倏忽间便引燃了全身,全身便似火炉般烫了。这般情况下,尤属腹下更觉火烧火燎似的,刚发觉发生了什么,傅瑜只觉面上又羞又愧,一时已是不敢再看斐凝,只全身肌肉僵硬了起来,一双眸子忙看向伞外,只心痒难耐。

呃,这般情形,实在是傅瑜也没料到的,他方才为了维持自己“君子”的形象,右手便只握拳做拦状,没敢去伸手揽住她的腰,这下好了,反作用力直接把斐凝撞到自己怀里来了。

傅瑜只觉面上火烧的厉害,心跳如击鼓,又见着斐凝的脸一触到自己便慌乱离去,便连方才不小心撑在自己胸前的右手也急急忙忙的撤了回去,只觉心下空落落的很。他双眸又追着去瞧斐凝,却见她转过了头去,步伐却比方才快了些许,似在躲避什么。

一想起方才的情景,傅瑜只觉又羞又躁,心里此刻跟打翻了油盐酱醋似的,只百般滋味浮上心头,不是一言两语能说的清的。一时想起自己以前从未这样过,只觉心下躁的很,但理智又告诉他,这般情形实属正常,温香软玉满怀,对方又是自己心仪的人,他难免心猿意马起来,这只能说明他如今只怕里里外外都是个少年郎了。

傅瑜心下窘迫的厉害,却不知斐凝比他更忐忑。两人间便隔了些许距离,傅瑜忙把伞往她倾斜,自己这下倒是全身都在外面了。这下也好,风雨交加,冷风凉雨,片刻间,方才所生的旖旎心思便全没了。

离亭幸而不远,只不过略走了几步,两人便到了,离亭已有方才的马车夫、府丁和元志在此避雨,两匹马儿被元志拉着栓在了柱子上。幸而这离亭建的够高够大,虽风雨倾斜着交加,但离亭中间那一块儿还是干的,没有被风雨淋到,白芷和空青便赶忙迎着斐凝走了过去,两人把她围在中间,似两堵墙似的,直把傅瑜探过去的目光遮的严严实实的。

斐凝背对着他,只望着远方的越陵,不知在看些什么。

傅瑜看着见着自己犹如面对阶级敌人似的空青白芷,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两眼乱瞄,心下却已知晓,方才那一举一动想来定是入了这两个婢女的眼了。这般想着,傅瑜心下又觉苦恼起来,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身上这纨绔子弟的称号洗掉了些,如今好不容易才白了些许,今日这一出,只怕在斐凝眼中自己又成了章金宝那般的人物了。这般想着,虽知晓两人婚事已定,但一想到自己在斐凝心里的形象恐又要抹黑些许,心下便不快了些。

傅瑜收了伞,却见伞已被风雨吹得有些变了形,他顿觉窘迫,随手递给了一旁斐府的府丁。此时冷风一吹,他浑身一抖,便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站的地方已经被从身上留下来的雨水湿了一大块,还有成股的雨水从裤子上趟下,就连马靴里,也觉得湿漉漉的。看来是真的方才骑马或撑伞时淋湿的,整个人已成了落汤鸡般,幸而发型未乱,只两鬓微有淋湿的碎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黏湿的,颇为不舒服。

一旁的元志忙上前来,帮着傅瑜七拧八拧的想把这一身骑装上的雨水拧干,却被傅瑜一把推开,他道:“你自己身上也全是水,先把你自己拧干吧。”

这般说着,两人都各自拧起水来。拧了一会儿,尤觉身上没有水成股流下了,傅瑜这才歇了口气,又听斐凝突道:“拿去擦擦脸吧。”

声音清脆如玉,在这雨势减小的山林间尤为温润,就和她的人一般,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舒适感。

傅瑜抬眸,就见着斐凝已经稍作整理,方才微乱的鬓发和惊惶的神色此时倒又都恢复如常了,一双水润的黑眸直直地看着自己,让他瞧不出什么神色来。她右手微抬,一方白色锦帕已是伸了过来。

傅瑜嘿嘿一笑,忙伸手去接,就听得一旁白芷道:“娘子,哪有这般的,这于礼不合。”

傅瑜冷眼一横,便道:“哪里于礼不合了?我与你家娘子已然定亲,今年便要完婚了,这未婚夫妻这般亲近,不是很正常么?况且大魏民风开放,我在永安生活这近二十年,未曾听过哪家定亲了的郎君娘子不能这般了。白芷你莫不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就喜欢拿着前朝的旧例说事?”

这般不客气,已让白芷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她说的于礼不合,若要严苛点来说,是能沾到边的,但如今大魏民风开放,二婚三婚的有不少,乃至北方还有私奔成婚的,更是有时候便能成为永安坊间的又一佳话。这般情况下,世家大族虽喜欢持着那守礼的帽子,却也并非盲婚哑嫁或是不让未婚夫妻婚前见面的。

傅瑜接了帕子,两人的手触之即分,方才那旖旎心思少不得又被想起,傅瑜心下微叹,只觉得今日这雨下的真是又巧又妙,让他说,要下的久一点,大一点,他心下只怕更高兴了。

匆匆拿帕子擦拭了脸上脖子上的水,面上已是好了些许,他又把帕子揣进怀里,并不还给斐凝,眼角余光又看见斐凝正见了自己这般举动,忙开了话题道:“前段时间案子查清了,忙了好几个月呢,这段时间才停下来。今天就是郑大郎君马场新开,我就和王犬韬还有几个朋友一起来捧捧他的场子。”

“想来是城西郊外那方马场了,以前那里是百亩良田,如今成了马场,不知有多少佃户失了生计。”斐凝目光远眺,正看着马场的方向,又见着马场一侧绵延不绝的章家田地,是一片郁郁青青。

傅瑜心下一哽,只道:“听郑大哥说,以前庄子上的人还留在马庄里呢,只照顾好这片马场就可以了。”嘴上说着辩解的话,傅瑜心下也是知晓的,郑四海肯定也只要壮年劳动汉,以前田庄上的老弱病残只怕还是得迁走,去了别处。

一时提起这般沉重的话题,饶是厚脸皮如傅瑜也觉心慌,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得斐凝道:“我今日出城,不过是去了自家庄子上清点一番,见了庄上的老人家,此时想起田地,难免心下不忿,刚才话语若有冲突二郎君或是郑大郎君的地方,还请见谅。”她这般说着,又屈膝微微福了一礼,倒让傅瑜一时无言了。

“这土地兼并,自古有之,”如果傅瑜是站在贫下中农,他定然要反对土地兼并的,但他现在是既得利益党,所谓屁股在哪心在哪,他如今是站在地主阶级了,虽知晓历史大进程,也难免有自己小人物只照顾自己的小心思,便道:“不过斐娘子说的对,马场一开,百亩良田做草场,不少农户失了田地,不过幸好朝廷有抚孤院一类,他们也能进城去做些别的营生,或是去别的农庄上生活。”

这般说了劝诫的话,傅瑜心下好受不少,但见斐凝,也停了不谈这件事。

风势狂乱,鼓着漫天黑压压的云层往西边走了,雨势渐消,方才泛黄的天色微微透出几许光亮来,未过片刻,又是一片风轻云淡了。又见南边天际白光显露,太阳从云层中透出光亮来,方才黑压压的天色又亮了些许,甚至连阳光也露了些许出来,傅瑜远眺着,见着不远处的越陵,连绵不绝的小山丘,此时雾气朦胧,突地缓缓在远端显出一截玉带来,红橙黄绿的,是一截要露不露的彩虹。

“看!越陵上的彩虹!”傅瑜喜道,忙唤了斐凝过来瞧。

两人都走到亭边,举头望去,果真见着阳光出来,一截彩虹弯弯的横跨越陵,山林中响起几声鸟鸣,空旷幽远,在这寂静之地平添几分生机。

傅瑜不过瞧了一眼彩虹,又低头去看身侧的斐凝,却见她下颚微抬,双眸似闪着光亮,眉眼弯弯的模样,在细碎的眼光下好似看的清脸上细碎的小绒毛。不同于以往给人的冷清沉稳,这般有些孩子气的斐凝却让傅瑜觉得可爱极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外如是了,斐凝如今哪怕生起气来,或是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在傅瑜眼中只怕也是心里疼,又恍然觉得似神仙妃子的。更何况斐凝颜色本就不俗,这般盯着她,傅瑜一时便也看痴了。

斐凝突地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傅瑜一惊,忙两颊发烫,吱吱唔唔着道:“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我、我……”这般说着,傅瑜脚下一顿,突地就离开了亭子,转身走了。

斐凝没觉他的意思,转过身来看他,就见着傅瑜走到马前,小心翼翼地伸手往马背旁的囊袋里掏着什么,半晌,从里头掏出一捧蓝白红粉交加的野花来。

傅瑜碰着野花走过来,双手递给斐凝,小心翼翼道:“本来是想今天摘了花,然后去斐府上找你,邀你过七夕的,却没想到下大雨又刚好碰上了你……只是这花方怕是有些蔫了。”

一旁的元志罕见的机灵起来,忙道:“娘子有所不知,郎君方才生怕雨水把花打没了,这才放进防水的囊袋里的。”

傅瑜有些粗糙的大手捧着那捧花,指节分明的手暗暗地摩挲着,显出主人的几分忐忑不安来。再看那不及指甲大小的花,蓝白红粉,枝叶和花瓣上尚还戴着些水珠,在阳光下闪烁,虽有些蔫了,但也能看出几分颜色,更何况经了一番风雨,尤显得不同于永安城内名贵的兰花或是牡丹,只小巧可爱的紧,更显出不同于名花的坚韧来。

斐凝浅笑着,低头,傅瑜只能看见她白皙光洁的额头。

她伸手接过了那捧野花,抬头浅笑,一双黑眸中笑意盈盈,显出傅瑜的身影来,“谢谢二郎君。”

顿了下,她又细声道:“我很喜欢。”

后面那四个字说的极轻极轻,若非傅瑜耳尖,只怕还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他心下一热,正要说些什么,就又听得不远处越陵里突地一阵惊鸟之声。一只只方才躲雨的鸟儿从树林间飞起,鸟鸣声四起。但众人的心不在那惊鸟上,而在一个缓缓从越陵的小道上下来的身影。那身影并不高大,披着一身蓑衣,戴着毡帽,手里还拿着一杆鱼竿,踉踉跄跄的从石阶上慢慢走下来,他背上还背着一背篓,里面大约是装了些鱼。但见这老者身形有些壮硕,背部微佝偻,一把络腮胡子尤为突出,他一边下楼梯,一边拿了手中竹竿去敲旁边的草丛,似在打里头的蛇一般。

傅瑜刚觉这老头子身形有些眼熟,就听得他突地高声道了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

声音爽朗大气,中气十足,和颤颤巍巍的老迈的身躯颇为不符,却也十分耳熟的让傅瑜面色微变。他抬手,忙道:“元志,去扶着他。”

元志忙应了,刚要从亭中离去,众人就又听得一句高歌:“谁怕?一蓑烟雨……任……啊!”

一声惨叫,方才那“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悠闲老者已是脚下一滑,整个人从不低的小石阶上滚落下来,背上的背篓垫着他弹了两下,却也让他的惨叫声愈发刺耳起来。

傅瑜一惊,早在老者失足的刹那便快速跳下亭子的栏杆,只三两步跨了上去,险险接住了这人。只是这老者掉下来的冲击力太大,他的背篓正好砸在傅瑜胸口上,饶是练过武的傅瑜,也被他这一下冲击的有些狠了,踉跄着向后退去,眼看着要跌下去了,幸而元志机灵的往地上一躺,叫傅瑜砸在了他的背上。

一声惨叫响起,却既非胸口被背篓砸了刺痛了的傅瑜,也非叠罗汉最底下的元志,而是最上面仰躺着的杨材,他高呼一声:“哎呀~哎呀,小老儿的腰折啦~阿瑜你小子悠着点啊!”

“四哥!我、我也痛啊!”傅瑜被砸的险些呕吐,却还是强撑着在斐府府丁和马车夫的帮助下爬了起来,又见着一旁的临江王杨材,果真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一双手还撑在自己腰间,嘴中微微吸着冷气。

傅瑜忙伸手去搀扶他,刚伸手到他腰间摸了一把,还未使劲,杨材就呼痛起来。傅瑜一惊,方才还以为是杨材故作伤痛,毕竟喜欢s的临江王前科多多,没想到这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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